恶战期近,彻夜他约莫不会支撑着不休不眠,老是要回房来的,好歹也该来拿走他的寝具。
厅堂内灯火透明,门外石阶前立了两名戍卫的府兵,因前一刻拂耽延才黑着脸下了令,到底不敢违背,遂只能拿眼瞧着风灵在寒夜中衣衫薄弱地立着,不能同她交一语,更不能纵她入室。
她忙又沉下心,稳妥地躺着。
倒是跟着他来的韩拾郎惊骇地睁大了眼,待韩孟进入正厅后,他仓猝拉住风灵的胳膊:“顾姊姊,这是要何为?但是都尉罚你?”
风灵心口一跳,看来贰情意断交,一心要去赴死。她强忍住眼眶里涌起的泪意,不知所措,只能这般躺着装睡。
开城的五更鼔判定地响起,风灵立得双腿生硬,垂垂没了感知。她伸手隔着夹裙在本身腿上狠拧了一把,仍旧僵麻无觉。脸颊上风干了的泪痕开初另有刺痛感,到了此时,也已是麻痹得不似本身的脸普通,毫无知觉。
韩拾郎听大不明白,又拽她不动,孔殷之下倒想起她另有一名婢子来,环顾摆布不见那婢子的踪迹,他撇下风灵,一起跑着往东跨院要去找那婢子来。
雪无声无息地落着,度算不出过了多久,满城的喧闹在突如其来的一道鼓声中突破。
风灵没法,只得在石阶下立着,她站立之处拂耽延从里头能瞥见,她偏不信他能断交至此,目睹着她在彻骨的酷寒中求见,仍能不闻不问。
她越想越觉着有理,忙忙地打发阿幺用了饭,去西侧的客房睡去。阿幺经这一日的折腾,确是疲累得不轻,眼下她只认折冲府是最可靠的地点,心放得宽舒,人便觉困乏难当,略洗漱过,倒头立时睡去。
风灵抱膝坐着发了一回怔,茫然无措地将这间素简的屋子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她忽想到这屋子常日里系拂耽延住着,本日她来得仓猝,屋内被褥铺盖皆还是他所用的,不似上回诱捕索庭,拂耽延早做了筹办,先搬了铺盖挪去书房居住,将屋子留予她住。
门前的戍卫调班,换下来的两名府兵俱冻得搓手直跳脚,二人望望风灵,只着了薄夹袄夹裙,连夹帔子也不加一领,更不必说毛氅大氅一类的了,这一身薄弱的衣裙,硬是端了手在寒夜里立了一宿。
风灵原还怕她不惯,想着同她说会子话再走,不料才说了不过三两句,阿幺的鼻息已沉重安稳。她拉过一张素被,替她密密地盖妥,放下蓄了棉籽的厚重帘子,轻手重脚地自回屋去。
金洋花粉,原是行商运货途中必备之物,偶然部曲们在商道上受了伤,不便延医用药,只得暂以金洋花粉压住痛。此物用量微少时,可令人伤处麻痹,不觉疼痛,略加量,便可教人昏睡上七八个时候不醒。军中怕是也离不得它。
他既这般处心积虑,风灵也只得苦笑着熄了灯烛,在床榻上和衣而卧。被衾间尽是他身上经常有的气味,洁净果毅,略略地带着些铁器坚甲的锋利。她提鼻深深吸了口气,便觉内心被装得满满的,甘愿今后沉浸其间不醒。
一股热流蓦地滑至拂耽延的手指上,紧接着另一侧又是一股,他不觉一滞,立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眼泪。他未曾猜想她竟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