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出发,取道顺坦的伊吾路官道,一起顺利,十余日回至沙州。
风灵拿起一枚素饼塞到韩拾郎手中,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两眼,比划着问道:“伤可好了些?”
“都尉才回城,自有一案的公文要看,且他不信佛教,来凑这份热烈何为么。”实在韩孟那里晓得拂耽延的行迹,只是想当然地顺口应对。
风灵知他企图,她虽性子利落,不忌讳瞒藏与拂耽延的情义,到底比韩孟那等粗人要面嫩,佯嗔着回了句嘴,也便默许下了,自收妥了油纸包,想着下半晌撤了善棚,便往折冲府走一趟。
临行前一日午间,总算是拨出工夫来赴棉籽商户的宴请。风灵未带像样的衣裙,裙钗头面等物一应皆在西州贩子上购置好当。西州人好艳色,衣裙光彩极尽浓丽,风灵择选不出,只得随便择了一袭素色襦裙,配上一领稍明艳些的帔帛,两支素银簪,牢固住发髻。
……
“礼数还在其次,大唐法度,有些事官眷理应避讳。他日你身为官眷,总保不齐有人往你这儿走些傍门左道,你一日在这纷繁行当内,便一日躲不开秉公舞弊、贿赂来往。即使你洁身自好,也……”
门外的弟子难堪地呆滞住,过了好久,门外才又传来他恭敬的一声佛号。拔苦法师闻得,长出了一口浊气,恭肃地从匣笥内捧出一卷蜀州麻纸手抄的经卷,恰是托人自长安请返来的,玄奘法师新译得的经卷。
“风灵,你可有想过……”拂耽延端严当真地谛视着她眸光闪闪的眼:“你……你若嫁了我,便再不能行商。”
他忽认识到,自两年前认得风灵伊始,他见过她狼狈蹿逃的模样,见过她娇蛮恶劣的模样,见过她恼羞成怒的模样,见过她东风对劲的模样,见过她惶惊骇惧的模样,倒从未见过她打理商事的模样。
佛奴备了千枚素饼,请法常寺的拔苦法师作了加持,与金伯筹措着在千佛洞前支棚施饼,以积善德。
风灵这才应了下来,转眸对韩孟道:“他倒是个肯担负的好儿郎,韩校尉好好教诲,今后必然有一番作为。”
回驿馆途中,阛阓正热烈,风灵央着拂耽延要逛上一逛,摆布无事,拂耽延也便欣然陪逛。风灵一入阛阓,非常雀跃,却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只顾买些打扮之物,她将那些希奇之物细细翻看,诘问货源销卖环境,偶尔买一两样,也不过是为留个样。
两厢皆欢,风灵见大抵已谈妥,便告罪着要辞,棉籽商因传闻他们竟是穿越莫贺延碛而来,明日又要赶回沙州,猜想许是有诸多不得已,也不好多留他们,亲身送了出去。
只他未见,风灵回身后脸上的笑意便消逝不见,直将下唇咬得发白。
善棚这边的欢乐热烈正到好处,千佛洞北面的法常寺中,倒是沉寂无声,原该是香火鼎盛的日子,这份清幽寥寂倒显得高耸非常。
拂耽延答允了她同去,又不好表白了身份,便充作她身边的管事,摆布前日购棉籽时,已充过一回。
风灵悄悄点头,韩孟是个心眼实诚的,韩拾郎跟着他,也算是得了善缘。她的视野从韩孟身上流转到佛奴身上,暗啐:佛奴是个猴儿精,打量着人瞧不出他成心支开阿幺,不教她与韩孟多说话,也不知他拈的哪门子酸,真教人受不住。
故他一见着风灵与拂耽延同来,只当拂耽延是顾坊执事,欲上前酬酢,又觉他的气韵架式不似商户。风灵从拂耽延身后快步走出来,上前便予他行了个礼,落落风雅地同他问好。他方才信了顾坊的执事果然是这么个看起来略显单弱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