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在内心叹了口气,歇息没几日他也不想逼她动用法力行云布雨,但是以绛州现在的情势,再不落雨怕不出一月就成了做鬼城。他冷峻的容色稍有缓动,在她身边坐下:“你要成仙,这落雨挽救百姓也是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呢?你看你这些天来玩的烫画,吃的栗子都是从城内苍内行中购得,你真的能见着他们一一死去么?”
连着裴倾这类心死如灰的人都暴露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只要顾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怔然了。
裴倾目送监正而去,衙役已将百姓们遣散走,他收回视野低头深思了回,阴霾地对小厮道:“将库房最里边的箱子取出来。”
“你凶甚么凶!老子又不是羽士,修你妹的狗屁天道!救你妹的人!”淳和吃软不吃硬,好言软语行,裴倾一狠她说得话更狠:“老子是妖怪,妖怪晓得不,表情不好吃了你!”
顾云缓缓点头。
顾云拦都不拦不住她的话,果然,淳和一通爆仗放完,在场除了她以外的凡人们或惊悚或愤然或是鄙夷,各种神态瞧得淳和更是恼火,拉起:“顾云!我们走!”
顾云几乎破了功,按住嘴角,他的容色还是冷然:“出来!”
裴倾和紫真在门外好话歹话说尽了,何如淳和一个字儿都没听出来,一次裴倾气到手颤栗命人要砸门,顾云恰好不在。几个衙役在门口面面相觑,里头不是个浅显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妖怪啊!谁敢去触她的眉头,又不是不吝命!
顶着世人堆积在身上的目光,淳和尽管看这顾云一人,小声道:“我累,我不想下雨……”
紫真帮着裴倾上药止血,气得一通状告下:“师父!那条蛟龙不肯下雨,还脱手伤了裴大人!”
裴倾怒极攻心,甚么州牧形象抛之脑后,一脚跺在门上。门开了半是扇,裴倾喉头凉飕飕的,一条红线缓缓地渗着血,淳和的声音冷冷从里传出来:“你当真觉得老子不敢杀你?!”
裴倾不作强求,顺水推舟道:“那下官送大人一截。”
阿淳,你在那边?
他还记得那日她勾着他的手说“顾云你今后要对我好一点。”
顾云神采更加丢脸,剑起剑落,结界在一道白光中化为乌有。
叫了三番,淳和执意和他作对到底,顾云眼色一敛,两步上去举起巴掌在她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不轻不重,不算多狠,但也疼得淳和猛地翻开被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打窝!!!!你为了不相干的人竟然打窝!!!”
顾云这回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经验她,任她坐在床上哭得如何悲伤欲绝,容色分毫稳定:“为甚么要伤人?!”
淳和消逝的第三日,绛州的雨停了,八月的天,天上却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纷繁扬扬将绛州的天和地覆盖成了一片无垠的乌黑。炎夏落雪已是怪事,而空中的雪花比平常雪花大上两三倍,洁白得乃至泛着浅浅银光。
次日,夏少臣亦消逝不见。
绛州的水灾从春末连绵至今,近有小半年的风景,上一场雨还是在仲春二龙昂首。隔了半年,绛州城终究迎来一场真正的瓢泼大雨,被雷电扯破的天空看起来狰狞而阴沉。但被雨水冲刷的绛州城充满着重生的欣喜,活下来的人们纷繁从屋里拿出统统能拿出的锅碗瓢盆,恐怕这场以后再无天降甘霖。
顾云站在茫茫无边的夜雪中,雪花落满了他的发、肩,他的眼仿若落满霜雪的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