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氏情感失控,一把掐住郑媛的脖子,泪如雨落:“媱媱,你爹死了,你姐姐也死了,你哥哥怕是也活不成了,相国府垮了,我们也活不成了,我先送你们姐妹二人上路,顿时就来陪你们。”
公孙氏愣了下,重重点头:“嗯......”一时不忍,眼泪嗒得一声溅落在地。
曲伯尧怔忡了下,回神时已见郑媱到了眼下,她抱起伏地的母亲兴安郡主,又将其揽在怀中,为其阖目,全神灌输地凝睇公孙氏宁静长眠的神态半晌,侧了桃腮谨慎翼翼地与之贴面,好似怕弄醒了怀里的人儿。
窗外,雪簌簌地下,厚厚地堆积在阶前。郑媛伸手接住从窗橼不竭滚下的雪粒子,捧到眼下,睁大了一双纯洁的瞳子,细细地谛视半晌,俄然开口扣问身后为她冷静梳头的二姐郑媱:“姐姐,内里下了这么大的雪,也不晓得爹爹甚么时候返来,今早出门可带了伞?”
“曲相,”李丛鹤走到曲伯尧眼下,低眉哈腰道:“相国府的人差未几都已经收押了,除了......”李丛鹤眸子敏捷转了半个弯儿,瞥着雪地上的郑媱和死去的兴安郡主,细声说:“除了,郑氏二娘子和小娘子......呃......曲相看,是不是时候请二娘子入宫了?”
“郑媱是先帝钦定的魏王妃,过了订婚,若充了后宫,恐怕不当。”
水滴子一滴一滴溅在头皮上,温温热热的,郑媛慌了,转过脸来,手忙脚乱地替郑媱抹泪:“姐姐,你如何哭了?姐姐别哭......别哭......姐姐......”五岁的小娘子心急如焚,面前长了她十岁的姐姐现在却远远不如她固执,任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还是涕如雨下。
“母亲......母亲......”郑媱惶急,起家去追。
“姐姐?”
那说话的人,名为曲伯尧,已是本日东风对劲的新晋右相。令下,外头乱成一锅粥,哀号悲呼声四起。
你说,离相府是为践青云之志。
“曲卿向来倒是直言不讳。”新帝倒不否定,一双鹞鹰般的眼睛深遂如渊,“有何不当?”
他面不改色,义正辞严:“恐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群情:兄夺弟妇。使陛下圣名有污。郑媱——是先皇钦点的——魏王妃。”
她又笑了,笑声诡异得不似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们风鼓银铃那般悦心,却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挖苦,像那粗砺的鸦鸣,一声一声聒破民气,听得李丛鹤惴惴难安,从速找了个来由撤了。
郑媱篦发的行动僵住,篦子的密齿夹断了几根又黑又韧的头发,郑媛“嘶”得一声:“姐姐,你轻一些,好疼。”
话音刚落,出乎他的料想,那净瓷般的人儿霍然抬首凝目瞪视他,好端端一双清波潋滟的眼睛顷刻竟充满了无边无边的仇恨。李丛鹤讷住,干咳两声,仓猝移开视野,仿佛多看她一眼就要被她吸干了血,剥皮食肉去。
“姐姐,你如何不梳了?”
雪地里的梅花开得嫣然,曲伯尧无声喟叹,他清楚地记得,相国府天井一角的金井辘轳旁植有一株老梅,每年冬时,人立树下,异香盈袖。放眼寻觅,老树犹在,却不见苞缀花垂,金井阶上,雪覆寸余,落红满砌。
公孙氏又目光涣散地看向郑媱:“媱媱也过来吃啊。”郑媱拖着沉重的双腿挪了两步,却见媛媛抓起一块芙蓉糕,抬头笑问母亲:“娘亲早晨也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