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歌倒了下去,滚下的观音座,昏倒前的一瞬,她瞥见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那张脸英挺冷傲,有说不出的熟谙。

细细洗了把脸,把跳蚤乱蹦的头发也洗了个完整,云挽歌才趁天没黑摸爬进桃源村。

这个萧瑟偏僻的村庄已经养了她八年,从她出世的第一天起,只因算命大师一句不祥就被扔出了相府,被送去主母名下的一处庄子。庄子里的人受了主母表示,竟将她扔给外村的粗暴人家。

刚好省了费事,云挽歌清算了一捧豆痂扔进随身带的破棉帕里,谨慎地藏进了胸口。

天大亮,就有声尖叫撕破安宁,云挽歌被声音惊醒,便顺势伏在牛棚雕栏上望着屋子。

一个穿戴粗麻布的女人疾走了出来,衣不蔽体,嗓门奇大:“拯救,天花,是天花!”

门翻开后,那两人又说了会儿战事,云挽歌恍惚猜出此中一个是来自蒙古的大将,另有一名是楚国的权贵。

算算日子,不过半月,相府大略就会派人来接她回都城,为的是她占了府中嫡出女儿的位置,又是侯府老侯爷的亲侄女,他们就是再不肯,也是要来的。

俄然,传来了少年郎粗暴的豪放笑声:“中原女人水灵,男人却也太柔媚,咱草原上女人都上马背,你瞧瞧你们这的男人……”

云挽歌摸进破庙,细细的寻了一遍,才瞧见了观音座蒲垫上的豆迦,黑乎乎的,已经被烧成了灰。

但云挽歌记得很清楚,尉迟稷曾奉告她:蒙古国人血腥蛮横,乱杀无辜,逼迫百姓,运营多年蓄意挑起战役,导致四海以内民不聊生。

除了和颐公主,她是都城中最崇高的女子,不知让多少女人妒忌。

即便是治好了,也还是会留下痘印,就像是长了满脸的麻子,不管如何治都只能延缓症状。

天花得治,但不是现在。云挽歌抿了抿唇,把贴身藏的玉佩扔到土屋门口,看了圈屋子四周的人家早已落户关门,这才放心肠敛目歇息。

说到底,不过她太巴望亲情,未见过亲娘,又被爹嫌弃,打小被人吵架着长大,她将每一点体贴都当作了活下去的拯救稻草。

想到这里,云挽歌叹了口气,看着灼灼的阳光,心却冷得满身瑟缩,想起的都是地牢里与蛇鼠作伴的日日夜夜。

云挽歌仓猝躲在观音像后,当真地想了会儿,却没听出这究竟是哪些故交的声音,只能屏息冥神地躲好。

她记得,冯氏找来害她的衣服就是在这破庙,那衣服来自一个外族的人。

云挽歌收回目光,放心肠窝在干草上歇息。

尉迟稷在军中几番将死,她却只能替他留在都城做人质,这些都是大师心知肚明的事,因而统统人都在等看她的笑话。

独一荣幸的是,宿世云挽歌与蒙古王虎贲可汗打交道时,从他嘴里套出了天花疗法,只要用天花病人病愈后留下的豆痂,将毒物烧成灰减毒后,吹入鼻孔便可医治天花。

当年这女人用心将天花病人的衣服给她穿,现在报应不爽,终究涉及她最宠的孩子身上,最后竟然到了连本身的亲生骨肉都嫌弃的境地。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若非他们如此贪婪,闷声不响贪了这块玉,她总会给他们机遇,云挽歌想着,弯了弯唇,默不出声地缩进牛棚的干草里持续打盹。

恰好那年她刚回京,却被当作粗鄙的笑话瞧,只因她在乡间长大,言行举止脱不开贫苦的酸臭,让人避而侧目。很多宴会中,都成为世人群情的工具,她的出世也变成了她的热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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