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睡梦中收回含糊恍惚的笑声,打断了大乔的思路,她的心间一派柔嫩。不知孙策是否也在会稽山下望着这一轮明月,挂念着她们母女。
昨日他还称她做“婉妹”,本日却又变回了“小乔女人”,小乔不觉一愣,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讪讪道:“对不起,是我不把稳。”
鲁肃生生受了那几下,疼得龇牙咧嘴,身子却不敢倾斜半分:“祖母说的事理,孙儿都明白,只是我若去了,谁能照看你。如果有个三病两痛的,谁能奉养在侧啊?”
打从客岁起,万事虽不尽如人愿,到底也不算太糟,待诸事大定,小乔若得许个好人家,父亲也能褪去戎装,含饴弄孙,大乔便再无任何遗憾了。
鲁肃自幼丧父,若非祖母躬亲扶养,教诲读书,他不会能苟活至此。若他真去了江东,路途险远,祖母又如何受得了这般颠簸?
他仍然记得四年前阿谁暴雨如注的秋夜,王婉在他怀中咽了气,这般的伤痛,他再也不肯经历,乃至于再也不敢去爱一小我。何况今后他做了孙策的谋将,长年在外挞伐,又怎能害人女人独守空闺,含泪度日。
话音未落,只见鲁老夫人高高擎起手中的拐杖,劈脸打下:“好你个臭小子,你,你是忘了我们鲁家男儿的任务了罢!老身畴前如何教诲你的,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乔的脸儿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是不肯起家,闷声回道:“是……”
见他这般客气又疏离,小乔心口一阵生疼,心想他公然还是嫌恶了她,恐怕这辈子都再刺耳他唤一声“婉妹”了罢。也是了,他在内心,该当是把她当作mm的罢,本身却对他存着那样的心机,难怪他会感觉讨厌。
她人前如常谈笑,暗里里却好不黯然。他待她那般好,她欣悦打动,甘之如饴,还未想好如何回应,便被他拒之于千里以外了。
翌日凌晨,鸡鸣未几,小乔便起床了。这一夜她展转反侧,几近未曾入眠,睁眼闭眼半梦半醒间,面前皆是周瑜的身影和他和顺的话语。
鲁老夫人说的大事理,鲁肃无一不懂,可儿心都是肉长的,他实在是没法丢下年老的祖母去奔出息,闷头跪着未答话。
大乔一眼便看到了小乔长发间的玉簪,欣喜道:“这簪子但是周公子送你的?”
跟着晶莹的水花飞溅,周瑜浮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冠发散落在宽广的肩背上,他神情凄迷,眉宇间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如同初下凡尘的谪仙。
母亲虽已分开十五年,但她的声音,笑容,乃至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掌心的温度,皆保存在大乔心上。想来母亲若泉下有知,晓得她过得如许幸运,该当也会放心了罢。
心头如有万千柳絮飞过,又似琼花一绽,无穷芳华,周瑜虽早知小乔的心机,却还是忍不住红了俊脸,愧悔间握紧了骨节清楚的大手,慌乱压下心底不竭涌起的欢愉,良晌未开口接话。
五年前阿谁春日,他初见王婉,如沐东风,好似品着一杯初摘的龙井,甘醇爽口,回味无穷;而小乔则如夏季里一口口饮下的青梅酒,初时未觉甚么,待回过神,已耽溺沉浸,没法自拔。
小乔尽力定气,眼眶却顿时红了:“那日是我不好,失礼冒昧了。我只是想让你晓得,我……心悦于你,并非兄妹之情,也非订交之意,只是纯真地思慕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