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桢上前在赵姨娘软榻上坐下,握住姨娘的手,哽咽道:“数年未见,不想姨娘眉间又填了几丝霜迹,都怨维桢不孝,将来看望,姨娘筹划这乌衣世家实在劳苦功高!”
“我是问你如何来传菜了?”扶瑄笑容迷醉,手中细细柔挲着初梦的掌纹,初梦只感觉他的手宽而丰富,手指纤长有力,掌心如这刚温好的酒普通温热绵润。
正想着呢,扶瑄视线中却现一个熟谙的背影打侧身过,正替人边锦庭换酒,虽换了衫服,但只俯腰一个身材便知是她,心中笑容一漾,悄悄伸手重柔拉住身边婢女隐于衫袖内的巧手,婢女身子一颤,蓦地转头,却恰好堕入扶瑄儒目吟吟当中,快速将她眼中的惶恐安然抚平。
“当然!”维桢正肃道,“此等大事怎能不知,父亲当夜便派了人来谢府查问跟讯,我也为此几日几夜未入眠,只祈求佛祖莫将扶瑄兄长收了去。扶瑄兄长如此温润良善……”维桢说着眼里又汨汨隐现泪光。
维桢附于赵姨娘身后,又有几名婢女一同去赴宴,入了宴厅,只见厅内四根立柱,此时已被包覆上了靛蓝绒绣锦缎,饰以碎花轻纱水滴纹,煞是都雅。四壁又光辉如朝日初升,火烛比房内平常燃的镂空雕斑纹案的雕得更加精美,几展火烛外头还罩了砗磲水晶笼,火光由水晶笼壁上折出,晶璨熠熠,似星若烁,映得全部宴厅恍若琉璃幻景天下。点点星芒寥落在壁上书画上,半壁是前朝先古的传世佳作,半壁是当朝文人骚人的盛誉佳构,此中数量最多的当属王家亲眷王羲之驸马的墨宝,恣肆超脱,悠然雅态,此中又不乏狂隽有容的风采情怀。书画之下低调摆着低案上呈各种希世摆件,四孔青釉花樽,夏商九铸三足鼎,无不出自名家巧匠之手,件件乃空谷绝版之作,可堪宫内收藏,又有曼帘绛朱纱缎垂于四方墙角,更衬出此地高雅华贵。
“怕甚么,瞥见了我便认下了。”
而这统统,却让相对而坐的维桢尽收眼底,她大要上赏着琴,余光却一刻也未停打量着厅中人物,此前只知扶瑄对身份寒微的婢女们如mm般照顾,不料竟能密切要好到这般境地,心中一时有些妒怨,望着这一桌案的巧心丰厚好菜盛在各色金托底香草纹剔透玉器中,竟无半点胃口,一筷未动,莺浪在一旁服侍着,也不知蜜斯又是闹哪种脾气了,只轻声道:“蜜斯,酒凉了,莺浪再替蜜斯去热热,蜜斯好歹也吃点菜罢,午膳也未用呢,再这般可要减瘦玉肌了呢。”
维桢不睬,板着面孔一口饮尽冷酒,瞥了一眼扶瑄,见他正与一旁锦庭交头接耳,相谈甚欢,她面上向来妆点着如傀儡面具般的娴淡笑容,而内心却思忖万千,莺浪将案上一旁被萧瑟的玉箸取其双手献上,道:“蜜斯,好歹也吃点罢。”
二人到了赵氏屋苑,赵姨娘还未睡下,莲心不通传便将二人带出来,似知这二人午后会来,维桢进屋一瞧,赵姨娘身着舜华纹云锦纱袍,袍摆百褶如孔雀开屏铺散在地,似叫人决计规整过,维桢心中一笑,幸亏叫莺浪换了匣盒。
初梦撇着他的手,甩了两下竟未甩脱,扶瑄攥她攥得正紧,低徊:“公子自重!”
“甚么也不缺,张炳叔也来瞧过了,谢姨娘顾虑!”维桢以帕拭泪道,“维桢这一起便盼着见姨娘,但这马车吱吱呀呀总不见到建邺,不料这会晤到了,反倒哭成泪人了,本应欢乐的事,全叫维桢搅合了……”说罢又涕泪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