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合上的声响沉沉的,两道清泪无声地自龙葵的眼眶中溢涌出。
龙葵想叫,却已叫伯父虎口捏住了下颚,叫不出声。
“非也。人间万物,皆是色相,皆是空无,你瞧见的桃枝女人容颜,瞧见的这亭台楼阁,皆是色相,皆是虚无。人死命尽,唯神不灭,神又分八,阿赖耶识是不会灭的,人死以后,业力牵引之下,撤除发愿往生者,灵魂便会堕入六道循环中去,听闻桃枝女人生前修得不好,许堕恶道,现在七七四十九内,你这做兄长的更需为她广设便利,扶养修福,以助她减少罪孽,离开恶道。你可知,那天国道但是很苦的。”
可该到了路程总会到的。
青青只“哦”了一声,并不畅怀,但却欣喜,道:“多谢龙葵女人牵挂。”想来亦是不奇,龙葵女人大隐于世,却毕竟难逃世俗庞大骚动,耳听目见一些世家贵爵琐事亦是平常不过。
如此,龙葵便识得了看人眼色行事。
“多谢龙葵女人。”青青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青青点头,谢过了龙葵女人,目送着她的逸逸谪仙的身影进了那阴暗隐蔽的葵灵阁大门,他不知为何龙葵女人本日与他讲如此多掏心掏肺的话,但只觉着她本日似有些分歧。
幼小的龙葵是一点点看着周遭美功德物一点点自家中剥离,那本觉得永久悬于正中的太阳,亦正一点点偏移出她家上空。
龙葵本是成汉一户官家的独女,父亲为官虽不高,家道不说敷裕但丰衣足食,一家人其乐融融。但如此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却在龙葵六岁那年变故了。
扶瑄交代了青青送龙葵女人回葵灵阁,如果旁人送,龙葵定会回绝,她不在葵灵阁顶用婢女奉侍,一则是因躬亲劳务修行之故,二者心中却又骄易那些婢女主子,她自知如此不好,可又是心性使然改不了。但是青青,她并未回绝,青青在她心中已是小小琴友之音。
那一夜,年幼的龙葵正在柴房的败落一隅处铺整待寝,俄然,那门由外头被人踹开了。
可这统统,却自那一件过后悉数窜改了。
龙葵抬臂,悄悄抚着他背脊安抚,道:“我知你兄妹二人难处的,你无需太哀痛,桃枝若在,亦但愿你好好糊口,我听蓖芷公子说,畴前她总抓你去读书,你可需好好读书,切莫孤负了她一片苦心……”
“咣当”一声,那墙上的头颅倒影消逝了。伯父将酒樽掷在地上,碎屑飞溅四下,飞上了她早已混乱得不成形的双环髻。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掐住她细细的肩膀,重重揉捻着她的骨骼,龙葵只觉一阵钻心的痛,好似那骨骼要被他碾碎似的。
李特入蜀,内哄迭起。
自龙葵父母身后,她便孤身流浪,后展转寄样在伯父伯母家中,可战乱期间,今非昔比,一朝贵胄打压作凡夫穷户,伯父母尚且难以自保,更需抚养家中幼小,得空顾及龙葵,龙葵小小年纪便饱尝人间沧桑心伤。家中人多粥少,长年红薯充饥充饥,家中数月也见不得一餐饭食,如有一碗饭食,也全然是论不到龙葵份的。
青青私心想来,便将那马车驾得慢了些。龙葵发觉了,但未出言,现在六合之大,她心中却觉无容身之处,去哪处不是去呢,与青青如此心中澄彻未遭玷辱之人同处,倒觉着内心平和一些。
“小龙葵愈收回落得斑斓了。”伯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