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悠寂静不语,她哈腰抱起了小公子,“你和我说过很多话,有真也有假。只是我们的孩子出世的那一日,你同我说,今后要尽力做一个好父亲……”
天光更盛,雪势似要转小,死魂簿上的名字垂垂变得更淡,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咬字极轻道:“我只但愿这一句话……是真的。”
比如阮悠悠坐在这位小公子的床头,悄悄地看着他,摸摸那柔滑的包子脸,再一言不发地把长命锁放在他的手内心。
朝日淡薄,晨间雪影疏离,阮悠悠握着儿子的小手,极轻地接话道:“你要娶公主为妻,这件事我本来不该过问。”
又比如阮悠悠轻声扣问这位小公子,她是他的娘亲,好久未见,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
勾角的屋檐垂挂着一盏风铃,迎着冷风摇出微小的轻响,晨光初照,那响声淡在茫茫雪天里,漂渺如一段悠远的梦境。
她的声音轻了几分,“每过一天……我都在想,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是不是还喜好吃甜食,早晨睡觉的时候还会不会踹被子……”
薛淮山从她手里接过儿子,他张了张嘴,似有万般言语,终究却不过答了一声:“好。”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目色从惊奇转到空然,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默了少顷,缓缓补了一句:“哪怕娘亲不能陪着你。”
“也好,倘若你借不来……”雪令的话音顿了半刻,又沉着沉着地续道:“我再去抢。”
这个孩子现在也只要六岁,如许小的年纪,却能在夏季凌晨天刚亮的时候起床,又能远远认出阔别好久的母亲。
六更天时,这场雪仍未停止。
那小公子的哭声垂垂低了下去,抽抽搭搭地唤了一声:“爹。”
我应了一声“嗯”,而后又道:“我把鬼眼补进了你的灵魂里,现在大抵另有些不适应,再过几个时候,应当就能看清东西了……”
我和阮悠悠走去了国师府的东苑,东苑中心的屋舍里,住着那位年方六岁的小公子。
“你许是感觉不至于此。”我昂首望着腐败天幕,接着道:“阮悠悠难产三日,本就体虚亏空。她父亲归天的那一年,又被那位表妹推动了冬夜的冰湖,厥后……”
鬼差兄尚未听完,再次朝我躬身施礼,非常客气地推委:“月令大人明鉴,死魂之事夙来与小的无关,倘若大人有甚么处所用得着小的,还请事前报备给冥洲王城的杜宋长老。”
我在那小公子的四周布了一层消音结界,挡住我和他爹娘对话的声音,继而答道:“我是冥界的人,和吵嘴无常做着差未几的事情。”
我微微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了冥后之戒。
她背对着他,昂首望着长空飞雪,这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有了一双看得见的眼睛,大抵看甚么都是别致的。
现在不过天刚亮,府内仍然点着几盏清澈的夜灯,绣了喜字的红绸缎系满屋梁木柱,乃至挂上了院前的翠绿云竹。
而现在,阮悠悠却只是呢喃道:“你如何会这么想呢?”
院前种了几棵年事不小的桃树,枝头连一片叶子也没有,覆着皑皑白雪,细枝将断未断。
身后传来茶盏打翻的声音,我侧过脸一看,却见雪令愣然将我望着,少顷,他喟叹一声道:“今后不能叫你毛球了,需得改称殿下。”
晨色垂垂明朗,她的神采却更加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