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写字和打铁很像，都要有恒心，一开端你感觉铁锤拿在手里很别扭，炉子里的火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但打铁的时候长了，你闭着眼睛也能把握火候。”
本届进士中字写得最好的是探花郎。他的字非隶非楷，大气萧洒而不拘一格，遗憾的是在前些日子的月灯阁马球赛中受了伤，没能来插手游雁塔，因而进士们另推举了一名善于楷书的士子，也是本届测验的状元来题字。
裴昀终究完整复苏过来，睁眼只见一个看上去文文悄悄的少女单手拎着他的衣领，浅笑俯视他。日光将她的表面勾了一层浅淡的金色，仿佛悠长的光阴在发梢和顺活动。
“那你能不能带着我？”
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懒觉的裴昀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下来，颈脖下乌黑的寝衣半敞，暴露清俊的锁骨。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爱喝菊花酒？”祝静思眸子和顺，她接过酒坛谨慎翼翼地尝了一口，像是俄然想起甚么旧事，难以置信地昂首，“……是当年我送给你的那坛？”
红烧猪头，鹅黄美酒，三个少年围坐在桌前。
“你的脸，有点像我之前养的一只猫。”
当初他挥汗如雨地打铁，而她采菊东篱下，为他酿酒的那一段欢乐的小光阴，有色彩，有香味，有真意……而现在，欲辨已忘言。
但是这年初人都吃不到鱼，更何况猫呢？能活下去，就是这狼籍的饥荒年最豪侈的欲望。
那一年韶州瘟疫风行，路边堆积了很多腐臭的尸身，不知哪一具是他的。
“你又笑我！”祝静思气鼓鼓地叉腰，一张小脸确切如同年画上的娃娃般圆嘟嘟的。
“下雨了，快点归去别闹了！”
祝静思怔怔望着他。
她冷静地走畴昔，把那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小玉米递到男孩的面前：“给你吃。我娘说，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她的眼睛看不见，黑暗中满盈着少年熟谙而好闻的气味，只听那人说：“能够展开眼了。”
郑连城让祝静思来慈恩寺看的，不是花，而是人。
生长、分离与相聚……那么多藐小噜苏与班驳的光阴，当他乡成为了故里，当年的男孩女孩已经长大。
前来搭讪的郑轩墨吓了一跳，讪讪地赔笑：“姑……女人真会谈笑。”
“慈恩寺向来就不种菊花，”杜清昼惊奇地说，“你肯定你娘没弄错？”
他不是不能禀报圣上，让金吾卫们来把这个在慈恩寺外杀猪，打搅佛门清修的少女赶走。
“我卯时天还未亮就起来杀猪，辰时已经做了二十六单买卖，在慈恩寺碰到杜欠揍，等着他写完字跟着他来找你，现在是中午。”祝静思指指日上三竿的窗外，她说话的模样和声音都很文静，把杀猪像操琴绣花一样有条不紊地说出来。
“……”恰是百花盛开的春季，方丈和尚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豆蔻韶华的美少女莫非是用心刁难本身一个大哥色衰的老头子？传闻过猪会上树的，没传闻过春季也能开菊花的。何况，慈恩寺内底子就不种菊花。
每年春季，小静思就到山坡上去找，漫山遍野那么多花儿，就是找不到菊花。直到她长大了，才晓得春季底子不会开菊花。爹不会返来了。
和尚念着“阿弥陀佛”落荒而逃。
五
那只花妖实在太无聊了，它本来是春季才开放的菊花，春夏热烈的时候没有它甚么事儿，就伸直着睡觉。那眼泪刚好流到了它的嘴角，又咸又苦，快把它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