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不太对劲，撂了手里的眼镜哼了一声，“混说，我瞧着一点儿也不像。锦书眼睛大点，嘴唇也厚些，另有那颗痣，”太皇太后指着宝楹的嘴角，“你瞧细心喽，锦书没痣。这痣学问深，有和没有辨别大了，就跟风水似的，多了一棵树，满盘的格式就变了。”
庄亲王大剌剌道：“我是左手办差，右手玩耍，名山大川跑了个遍，谈不上辛苦。”顿了顿又道，“我才瞥见外务府那吉往值房送东西，嫂子赏甚么呢？”
皇后应个是，复又坐下。这时天子和庄亲王谈笑着出去，天子本来满面东风，瞥见了宝楹神采就不太都雅了。他眉头一皱，瞥了皇后一眼，又不自发往太皇太后宝座后看，锦书低头肃立，倒也看不出有甚么情感，只垂眼不瞧他。
那边寿膳房掌事周寺人急惶惑地赶了过来，等近了锦书的身才低声问：“锦女人，万岁爷人呢？”
锦书颇感不测，不晓得他要干甚么，也不敢多问，只得垂手静待着。
“哟，真够争气的！”定太妃啧啧道，“是肃亲王哪个儿子家的？”
宝楹谢了恩回道：“主子故乡姓董，汉军旗下人，家父是包衣护军参领董河。”
锦书敛了袍子朝东边去，比及了抱厦前才瞥见她在石榴树下站着，青绿的芽映着她惨白的脸，神情恍忽得仿佛要晕倒般。
天子说：“没想到，朕的后宫里另有你如许的人。杀才，今儿不消外务府，朕亲身办你！”对墙边站的几个唐拜阿道，“把他拖到北五所去，交慎刑司掌刑，一五一十地打，打够八十大板，如果还没咽气儿，就给朕把他的爪子剁下来喂狗。”
锦书内心不是滋味，也不知如何安抚她。长相是老天爷定下的，谁也没体例窜改，不过真是可惜，长成如许老背晦了，这是一张叫人沮丧的脸。
庄王爷公然踌躇了，他扶了扶头上的红顶子和三目炫翎，干笑两声道：“那就容后再议吧。”
长满寿笑道：“王爷一早儿就在暖阁里等主子了，眼下和臣工们吃茶谈笑呢。”天子眉眼间尽是伸展的笑意，接过热帕子擦了擦手，方道：“今儿扰了庄王爷雅兴了，改明儿个再凑齐了人陪他摸两圈吧。”
周自文眼巴巴地看着锦书，也不知她能挖出他的甚么好处来，不过一颗心是落了地。她情愿出个声，那动静可比打雷还大，看来他这总管的位置保得住了。
“可不！”定太妃张着五指叫人给修指甲，一边道，“额涅真是的，天子有本事，由得他去。像我们哥儿，见天的下茶社子，倒腾甚么鸽铃儿，蟋蟀罐子，我这儿另有苦说不出呢！”
宝楹顺势也道：“回老祖宗，太子爷恰是主子们的正路主子。”
杨寺人嗤地一笑，“还上纲上线了！说到这个，真该感谢我们万岁爷。”他朝天拱了拱手，“没有我们万岁爷夺了你慕容家的江山，我还真没福分和您说话儿呢！大内如何了？在主子们跟前我兢兢业业当差，不办特别的事儿，对着您，开个打趣也没甚么，主子们还能治我的罪？您是哪块牌名上的人物？就是万岁爷他白叟家，还和主子娘娘们震卦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成？”
天子把伞接在手里，却并不递给她，对那宫女说：“再寻一把来。”
锦书看着他的背影，脑筋里纷繁扰扰，也不肯去细究甚么。恨也好，怕也好，这会子先撂开吧！犹记得头回在寿药房见他，当时候他一抬眼，的确是让她止不住的冷傲，那样的姿容无双！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长成那样的，用甚么词来描述才好呢？套句老寺人说的，皇城根儿下的俊小伙儿。不是风吹倒的竿子，矗立豪气，兼有一张标致的脸。好嘛！她当时候心怦怦直跳，只当他是个平常的太医罢了，谁能晓得他是天子呢！她缓缓长叹，可惜了，竟然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