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的春节在不经意中到了,忙于生存的人们仿佛忘了这个节日,租界按例是不太正视春节的,如果不是房店主在大门口贴出了一副春联,黎世杰几近忘了这个节日的存在。他逛到离租界不远的一家咖啡馆里喝了杯酒,吃了块点心,顺带在内里呆呆地消磨了两个小时。他的钱又快用完了,再没有支出,他又要去当腕表,不过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何况跟着时势的稳定,还能够多当几块钱——那又管甚么用?回绍兴故乡吗?黎世杰不肯意,他已经风俗上海的糊口,风俗这里的热烈,风俗住有灯的屋子,风俗用马桶,风俗穿西装,乃至风俗这里的贫困,他已经二十六岁,归去又能做甚么?全部村里都晓得他在上海做事,现在灰溜溜的归去人家会如何看。
“那是我的任务。”周枫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她仿佛感觉她有任务把这件事奉告他。
“忙甚么呢比来?”有人在他耳边喊。
“没有,闲着。”
黎世杰吓了一跳,一转头,一个高个子大咧咧地站在身后,看起来有些眼熟,他尽力想了几秒钟,想起来了,是赵子清。
“干甚么呢比来?找到事做了吗?”赵子清砸了口茶,问。
“但你欠我的钱还是要还的。”黎世杰说。
周枫的脸红了,说:“那当然,黎先生,你放心,我们必然会还这笔钱的。”她特地加上“我们”,仿佛在提示黎世杰这笔钱没有题目,因为“我们”的还款才气天然比“我”要强很多。
“我没数,你本身数。”
黎世杰只好点头,两人一起上楼,黎世杰又忙着找房东要了壶开水和一点茶叶,他模糊记得赵子清对他的茶叶评价极低。
或许这算一个别例,从内心深处,周枫并不架空这个计划,她也很乐意能尽量满足黎世杰的要求。但这把枪是用五条性命换返来的,这使得它有了一些分歧平常的意义,这些意义使她没有权力措置这把枪。
“这是不一样的,黎先生,为了这把枪我们死了五小我,我不能给你。”
“黎先生,这支手枪是我们用性命换的,我不能给你。”她暖和而又果断地说。
“我和你不一样。”周枫说。
“嗯,你没睡?”黎世杰问。
“把你的枪留下,做个信物。”黎世杰说。
周枫没吭气,她用心肠晾完衣服,坐到桌边,瞥见杯子被喝光,很谨慎地倒满了,说:“你常去那儿?”
黎世杰不吭气了,他不断地喝着水,他平时很少喝酒,昨晚的酒使他浑身不舒畅,口特别渴,他几口喝完,伸手去拿水壶,周枫想替他倒,被他一把推开。
他每天在街上转悠,偶尔也会去租界喝上一杯,看看《申报》之类的报纸。战役还在持续,但离这里越来越远,武汉早已沦亡,国府搬到了重庆,火线传来的动静也日渐暗淡。留在上海的人们在遗憾当局的失利之余,对于偏安之下吃苦的寻求更甚了。租界日渐繁华,很快就超越了战前,大部分人仿佛都已经接管实际,豪情不再。但某个乌黑的夜晚,还是会有突然响起的枪声,报纸上仍旧有各种暗害的动静,这些动静使黎世杰冲动,也是他的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