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未十六岁嫁入定国公府,到现在,已经近四十年。
他有过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府里更有很多妾室,但到他病得不能转动时,守在他身边的,也唯有这个早已对他悲观绝望的老婆。
谅解,她拿甚么来谅解,又凭甚么要谅解。
思及此,宁致远眼中便有欣然与苦楚。
定国公宁致远风骚了一世,至今坊间另有他为那些欢场大师所写的诗词小曲传播,惹出来的风骚嘉话便是随便一个懵懂孩童都能数出来几桩。
归去就让人毁了吧,顾青未想。
做完这统统,她双手交叠着置于膝盖上方,用这类端庄的姿式打量着躺在床上因久病而双眼无神的宁致远。
哪怕明知已经晚了,宁致远到底还忍不住心存希冀。
哪怕身为老婆盼着夫君去死本就是极其大逆不道之事,但她憋屈哑忍了一辈子,现在如何能不觉摆脱呢?
影象里,顾青未初嫁给他时,也是有过明丽鲜妍的,直到厥后……
这个男人,是顾青未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
身着素色半旧对襟褙子,乌发间没有任何装点的顾青未端坐于床前。
如许一想,顾青未的表情乃至欢愉了些。
而现在,他也只能像这般躺在床上,日日靠着宝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
紫檀雕花的大床乃是她当年的嫁奁,选了发展多年纹理精密的紫檀,由最技术最上等的工匠破钞整整一年时候经心打制而成,细嗅之下,还能闻到芬芳的芳香。
宁致远就是在这时候俄然展开眼的,神智可贵腐败的他,在发觉顾青未眼底深处的冰冷时微微一怔。
顾青未一顿,然后倒是微微一笑,道:“老爷说甚么早啊晚的,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只待他一去,她今后就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更能够安享本身再无任何烦恼的暮年了。
欢颜,是顾青未的乳名。
见床上之人嘴唇翕动着似要醒来,顾青未端了身边红漆描金的托盘里的甜白瓷药碗,用有着精彩斑纹的银制调羹细心的将温热的药汁一勺勺喂入男人的嘴里,然后又抽出浅绿的丝绢在他因吃药而显得温润的唇畔摁了摁。
就如许,他竟然还敢说出“谅解”两个字来,她顾青未的谅解,有那么便宜吗?
淡褐色的药汁敏捷氲开,在丝绢上留下一团微湿的陈迹。
他感觉眼皮愈发变得沉重起来,落空认识之前,他想,如果有来世,若能再与他的欢颜成为伉俪,他必然再不负于她。
可再如何的风景,也只是畴前。
凭甚么,他将年青安康时统统的时候与精力都花在了他那为数浩繁的红颜知己上,到现在,他在床上瘫成了烂泥,照顾他起居的人倒是她这个贤惠漂亮了一辈子的正室?
也不知是来自于身侧的药碗还是手中的丝绢,顾青未鼻端嗅到淡淡的苦涩味道。
而顾青未,看着又睡了畴昔的宁致远,也在想,等宁致远不在了,她就把国公府的一应事件都交到儿子媳妇手里,然后搬去荣禧堂里养老。
她已经五十几岁了,又能再有几年好活,现在独一所想,也不过是过个顺心快意的暮年罢了。
到底,光阴磨尽了她对宁致远的恨,但她心底仍残留了怨。
清河顾氏乃历经了几朝几代的门阀世族,遐想当年鼎盛之时,五姓七望之家出的官员在朝廷能占半壁江山,此中的风景高贵,实在让人难以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