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身前，因驰驱半夜，头发更加狼藉，流落的鬓发垂在胸前，发尾随风微动，悄悄扫着胸口的麒麟纹，袍子一摆还斜斜地撩了起来，半掖在腰间，他看着衣冠不整，但目光亮亮，神情也垂垂地淡定自鄙人来。
本来如此。
但对白樘而言，统统却从未轻松。
白樘岂会被他诈出甚么来，若他顺着此獠的话问下去，就不是他审案，而是鸳鸯杀审他了。
在审判鸳鸯杀的时候，不管上甚么科罚，对于所犯法行，他老是一言不发，只不断地诘问一句话。
只可惜再也问不出别的来。
他将先前如何擒到鸳鸯杀的原因报告了一遍，又道：“而后，在鞠问的时候，他问的最多的，就是究竟是如何找到他的。”
因他明白，赵黼体贴的只怕是这个字背后的那小我，可却并不晓得此中到底有何纠葛相干。
俄然巽风说道：“四爷，若此事真的跟凤哥儿相干，可如何是好？”
白樘并没说完，赵黼却已经懂他的意义：“你是说，这贼徒是针对崔云鬟……将对她倒霉？”
白樘道：“世子从何得知？只是猜想？”
白樘说罢，赵黼握着椅子扶手，半晌不言。白樘敛神看他：“世子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但白樘虽面色沉寂，可心底却也峰动潮涌。
两小我相对而坐，现在早已颠末端子时，夜风从开着的窗户跟门吹了出去，木叶香气异化着暗夜的气味，模糊另有一股令人难以描述的味道，仿佛是极贫寒的药味儿。
白樘性子刚毅，但一想起跟鸳鸯杀有关的回想，不免也皱了眉，道：“当时擒到此贼，本要将他立即处以极刑，只不过因他作案从不留活口，天然没有人证，又非在案发明场擒到的，也无甚么物证。故而要细心鞠问，竟非常费事……”
八年前崔侯府一次偶然的赴宴，那走路尚且都不稳的女孩子前头带路，本觉得只是小孩子玩耍罢了，谁晓得，花枝影动现人形，竟把他引到了鸳鸯杀的跟前。
鸳鸯杀仿佛看出白樘的困顿，一次鞠问当中，便笑道：“你把崔家的那女娃子叫来。”
他入的是刑狱一行，向来不知看过多少希奇古怪案子，亲手处决过多少大奸大恶之徒，也向来气度磊落，忘我无惧，但在白樘看来，如“鸳鸯杀”这类，就仿佛活生生从天国爬出的恶魔，实在是越少越好，诸如此类看很多了，会叫人觉着生而有望。
鸳鸯杀笑了两声：“你？你固然不错，但你对我藏身崔侯府一无所知，我独一的马脚就在那女娃子身上，你叫她来，等我见了她，你要问甚么案子，我尽数都奉告你。”
赵黼转头，灯影中他的容颜也是阴暗难懂：现在赵黼也才想起为何白樘接办此案，为何又不准世人保密出去。
赵黼回到桌边儿，重又坐下，悄悄地想了会子，终究说道：“我晓得的并未几，我只是……模糊觉着，这案子有蹊跷，且本日……恐怕只是个开端。”
直到最后要将他凌迟之时，因各种科罚加身，此獠几近没了人形，可还是咬牙奸笑，毫不在乎。
白樘双眸微微眯起：“世子的意义是，这也是连环案？”
方才两人在内说话，巽风模糊听了个大抵，固然方才赵黼说会护着她，可他毕竟少年意气，何况即使他故意，但崔云鬟是崔侯府的人，又常在后宅，若说相护，又怎是那样等闲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