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陆禾自是情愿陪她站上一夜的,她即便归去了,内心挂念着宜阳,恐怕也不得安息。守在这儿,远远瞥见透过窗纸影影绰绰的暗黄亮光,仿佛也能在内心架上一炉火,暖,又放心。
宜阳微怔了下,随即轻笑着还是伸手向前,岂知半路上被陆禾狠狠拍开——
更鼓声蓦地响彻九霄,缭绕耳畔。
翌日,天将拂晓。
李顺德算是瞧清了她这不见宜阳不断念的心机,停下脚步遥手指了指坐落一隅的值房:“如果陆大人仍旧放心不下,那处可勉强安息。只是肮渍了些,且炭火精致得很,恐熏着大人。”
陆禾将视野从奉先殿紧闭的殿门缓缓收回,向面前这位奉养了两朝天子仍旧摆布逢源的御前总管拱手见礼,歉意一笑:“宜阳殿下曾是我的门生,一日为师毕生为师,此番殿下肆意妄言触怒龙颜与我这个作侍讲先生的脱不了干系。殿下受罚,我自当知己有愧岂能安生?”
陆禾实在一夜未睡,闻声鸡鸣之声后起家,倚门而望。
“多谢李公公。”陆禾道了谢,自行系了纽扣,拢了拢衣领,暗含忧愁的目光却不自发地往灯火透明的奉先殿内望去。
陆禾坐在床榻边沿,见她循分了,松开手来,还是乌青着脸,动手为她脱靴褪袜。
陆禾立时冷声道:“不准碰,缩归去,两手背着。”
双手提着铜壶的内侍往长街甬道两旁的宫灯续油,噼里啪啦的灯花爆破声追着袅袅焦烟没入深沉夜色当中,此起彼伏。
陆禾点点头,却不再多话,仍自时不时地往奉先殿里瞥上几眼。
李顺德听得内心直发笑,暗忖着哪有侍讲先生这般体贴主子体贴到内心儿上的,面上一一贯她细细说道:“陆大人且放心,奉先殿内四角皆有炉火,当值的内侍均会定时入内添置红罗炭。地毡入冬以来便改换了丰富温热的毛毡子,踩上去松坚固软,跪着么岂有不难受的理,只是好歹能疏解些许疼痛罢。”陆禾的眼神跟着他的话语一会儿安然一会儿黯然,李顺德只好又低声道,“再者,宜阳殿下又不是愣头青,陛下虽使她去罚跪,殿内无人羁系,她怎会实打实地跪到天亮?”
从怀里摸出一只青花瓷盒,翻开盒盖,挖出一小块茶青色膏状物,药香四溢。
宜阳确切如李顺德所言并非是个愚忠愚孝的愣头青,全然敢偷懒逃罚,她在踏入奉先殿前也实在是这般筹算的。
虽则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一小我当真站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以内面对列祖列宗的神牌、供案、神龛,借给她十个胆量她也不敢或盘腿而坐或合衣而躺与周公夜游谈趣,因而只得半推半当场跪坐了一夜。
李顺德也自知对着这么个榆木疙瘩套不出甚么话来,只得打着哈哈绕开这话头:“陆大人与宜阳殿下师生交谊深厚,无妨私底下劝劝殿下,自开朝以来,我大晋究竟没出过毕生不嫁的公主,陛下起火也是道理当中。”李顺德也一本端庄的胡说八道,天子起火天然不满是为了宜阳不肯出嫁。
劝?
卷起裤腿,双膝之上,各自烙着一团青紫,平素下跪着地之处更是触目惊心的沁着少量血点子——陆禾顷刻纤眉紧皱,眸子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