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是想看你的笑话？”
柔珂一向在她身后看着，见她摔了，忙疾步向前将她抱住，眉眼间尽是担忧：“阿玥……”
“那喝碗汤。”柔珂坐下来，从旁拿了只汤碗，舀了半满，递到她面前。
“一日多个一两步，一年下来我不定可否走出信都城，这与废人何异？”
左颊上的纱布前几日拆开，细藐小小的一枚“妄”字，玄色的字形，边沿结痂，微微向上凸起。本来无甚希奇，可搁在棠辞的脸上，与精美如画的右颊只稍一对比，就瞧出了狰狞的味道。
樵青与渔僮上街采买，屋舍天井中只要柔珂与棠辞。
从柔珂如许的人嘴里说出露骨轻挑的话更能等闲撩动听心中的情丝，棠辞倏尔顷刻间羞红了耳背，别过脸去嘴硬道：“毋须你让。”
徐谦得知此过后砸吧砸吧嘴，半晌都品不出内心是个甚么滋味。
柔珂站在檐下，棠辞寥寂孤寂的身影烙在她的心头，滚烫而刺痛。
时近中午，日色恰好，淡淡的一层橘黄从云底钻出，投射大地。
日复一日的原地踏步毫无进步，所剩无几的自傲与耐烦也消磨殆尽。
豫王府的医官、流散各地的名医乃至太病院的医正都请了来，仍无一人敢言之凿凿地断言放心静养药膳滋补后两条腿会健步如初。
天井里的腊梅悉数绽放，饱满的花瓣缀在枝头，令人见之愉悦。
棠辞搭在轮椅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低着头，不发一言地冷静用手转动车轮向前滚行。为便于她常日习练走路，天井中的杂物已清算一空，青石板上划一安稳，她一起畅行，直至三层矮矮的台阶立在她的脚下，似一座难以攀爬不成超越的大山横在面前。
骨汤熬得浓稠，装碗时拂去了表层的浮油，热气垂垂消逝，乳红色的骨汤上倒映着她的脸颊。
晟王造反的事犹在舌尖上回味，不知谁扑灭了话头，转眼间又去说道客岁科举琼林宴上补录的那位探花郎本来竟是卸下红妆的女人家。此事传得风风雨雨，好嚼舌根的妇人又去几个酒楼逮着几个偷摸出宫私卖廊下内酒的小内侍，好说歹说，小内侍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等闲不敢流露半句内幕。
用完午膳后，柔珂将碗筷支出灶房。
柔珂的语气中几分自嘲几分气恼几分惭愧，棠辞躺在床榻上，咬紧了下唇，甘心做个哑巴。
这期间，春华带着懿慈亲手做的食品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当着她的面说谈笑笑，一踏出房门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下来，回宫后也将真相瞒个三四分才敢说给懿慈听。
棠辞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起筷扒饭，头垂得很低，几近埋进碗里，也不知夹菜，柔珂给她夹甚么就吃甚么。纤长稠密的睫毛悄悄一颤，视野垂垂定格在左手边的一盅筒骨汤上。
驰骋疆场之人不免有些血气方刚，即便扎在书堆里十数年也挣不脱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话的桎梏。康乐年间秦延与徐谦虽一个在文一个在武，私交倒是甚好的，是以也熟稔他的脾气，使那旧友先瞒着他，不定他骨子里的那股拧劲儿哪日上来了，误打误撞地闹出甚么幺蛾子。
凉州，极北之地，与京师千里之遥，天子虽老了，齐王，却还是阿谁齐王，涓滴未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