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看了会，扯傅衡衣袖，低问那对伉俪是谁。
还不待她说话，就听得一声感喟传来，含无穷怅惘：“这新退学的少年哪知愁滋味，再过十天半月你且再看他。”
他身边坐着掌馔杜严，蹙紧眉头，似嫌酒臭，动嘴斥了几句，冷着脸站起甩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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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吃得饱了，得闲四周暗扫一圈，学官还大多脸生，祭酒宋沐、司业吴溥未曾在，倒瞧着典薄李青田是个左手拿筷的，文籍方松问厨婆子讨了一碟糟鹅掌，也没几个，他吃的珍惜，几盏酒落肚，那原就是圆胖脸，愈发红滚滚的。
投井下石的是邬勇，同王桂一个斋舍，身材瘦如猴，似一向都很饿，自个碗盘早吃的洁净，还在打旁人的主张，这盘里抢一筷，那碗里偷一勺，满脸涎笑恶棍。
草草对付两句，即抚袖就走，小妇人脸上显了丝歉意，端庄行个福礼，这才小碎步的紧跟从去。
片云浮游，天气阴沉，人迹也渐稀松，方松从她身前过，一个踉跄差点两人撞上。
堂内摆了数张红漆束腰圆腿风雅桌及方形四脚凳，一张最多可围坐十数人用膳。
傅衡让她在廊劣等着，那里都别走，他去甲字斋房寻熟悉的同窗，借两把青绸油伞来。
傅衡顺她指的方向瞧去，语带羡慕道：“那监生名唤郝天禄，字予贵，明三月春闱同我一道科举，是个有才学的，得宋大人赏识，夸他湛深经术，制艺清真雅正，是进士落第的热点人选。”顿一下，轻说：“你瞧他娘子的手......！”
那夫人再无影踪，是死是活亦无人晓得，吏部彻查数日，终没法给郝天禄科罪，仅贬为中下官吏，自此宦途一蹶不振，淹于人迹中，再不得讯息。
舜钰瞅去，初来点头认过，也在广业堂读书的监生王桂，此时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拎着筷箸在饭菜里拨拉，就是抬不起送入口里。
他二人前后至桌前坐下，抱拳谢过。
“这里监生食宿免费，可家眷倒是要收宿银的。”傅衡见舜钰沉默不语，低道：“予贵兄家道贫寒，他妻就在杜严部下寻了个差事，替这里的监生浆洗补缀衣物度日，可免除食宿费，还能按月发些例银，供予贵兄买些笔墨纸砚此类的文物。一晃就四年，日夜不歇，实在贤能淑德的很。”
不知何时，郝天禄走近跟前，同傅衡笑着说话，小妇人温眉扎眼尾随他身后，把手埋没在袖笼里。
粗糙大手接过一只铜托盘，一碗饭，二三盘菜，再添一碗汤，最后把一双筷著搁上托盘，听得“咯嘣”碰撞脆响，便可端去随便寻个空位，坐下温馨的用膳。
舜钰冷静出了馔堂，抬头看着春雨如丝，横横密密织缝起一张雨帘儿，莫觉得藐小，却也能淋湿颜面，润透青衫。
郝天禄先还客气，待听得这新退学的生员仅分在广业堂，神情就很淡了。
“他又在为明日背书烦恼，《大诰》背不通畅，明日等着挨板子，刘学正但是出了名的峻厉。”
而监生则需拿着竹制托盘去领，厨师膳夫们面前架几口沉实的大铁锅，火苗红旺旺舔着底，锅里便烫的孜孜作响，菜香的烟水气，氤氲了这潮湿的春雨傍晚。
他满面红晕，含混嘟哝两句，挥挥手只道无事，脚步亦深亦浅朝前踩踏，确切喝得有了醉意，那酒味儿浓烈的隐入雨里，却似还在她鼻息处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