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桥也无需她行甚么礼，开门见山，直接递上书法纸张，她接过，又是画了数个圆圈，这些日皆是如此，虽心有筹办，还是由不得双颊一红。
舜钰做梦也未曾想过，在国子监的学业，一开端会栽在誊写这件小事上。
舜钰知无路可退，只得将手搁桌案上，掌心摊开，硬着头皮，欲咬牙接受。
王桂蹬蹬蹬跑到槛边，扒着门朝外望了会，谅司业等人已走远，这才回身看着被一众监生围簇的舜钰，慎重其事地预言：“凤九，你摊到大事了。”
“敢夺我兵器。”刘海桥大吼，眼明手快抓住板子末端，你拉我拽，我踢你踩，刹时两人影胶葛一团，喝骂不止。
舜钰此时正托腮透过窗棂看风景，东风十里，一片碧绿的槐叶念六合之悠悠，独沧然落下。
舜钰无声的叹口气，一步一慢至正堂前，今还多了一人，坐西侧桌案渐渐吃茶，是教《九章算术》的学正唐冠甫。
又道：“刘学正要以理服人，莫动辄就打板子，瞧门生们见你虽诚惶诚恐，未见是怕你，怕得是那竹板子一条！”
转而嚅嚅认错：“皆是门生惹得祸，愿得先生惩罚。”
想想又道：“先生打了板儿，手心疼痛握不住笔，还如何再练字？不如罚门生多写几篇可好？”
半晌也未有回应，她微诧，挑眼偷瞄，一时怔愣住，那吴溥正咧着嘴唇在笑哩，然后语气多晦涩：“好个冯舜钰啊！你本领够大.......！”
“已两周畴昔，你的书法固步自封，未见一毫长进，长此以往，还考甚么科举，治甚么世。”
“恶棍小儿，原是赋性奸猾滑溜，还需你来教为师如何做。”刘海桥满脸不霁。
“停止。”司业吴溥听到风声，领着监丞仓促而来，几个监事忙上前将他二人剥离，但见得相互喘气粗重，衣冠不整，哪还见常日那极刚正、极度严的文人模样。
吴溥厉声叱责，让监丞等几领刘唐先去绳衍厅，他自个却走至舜钰跟前，边打量边问她源由何起。
唐冠甫听得神采沉沉，把茶碗“砰”往案桌上一搁，道：“刘学正果如别人所说，妄自负崇，你当自个多有本领不成？如果如此，你怎会在率性堂，被门生联名贬至这公理堂来授业哩？不过尔尔！”
唐冠甫旁观半日，有些瞧不过眼，遂开口劝说：“乡试会试考卷由专人钞缮，倒不惧誊写如何差，若冯舜钰能上殿试，已是几年后话，到当时还怕他写不好么？你现狠逼他有何用？”
舜钰谨慎翼翼道：“刘先生怒斥门生练字不专，要打板子惩罚，唐先买卖欲禁止，两先生不知怎地就起吵嘴，话赶话儿动了武行.......！”
语毕，握起两寸厚的竹木小板，只等她伸手来挨罚。
“先生叫你。”王桂还觉得她没闻声，偷用笔柄戳戳她胳膊，满脸不解低问：“你自个作妖，前书法写得忒好，换甚么字体哩？”
再朝舜钰看去：“你起来，何错之有？我瞧你誊写遒媚娟逸，写得甚好，全部监内无几人如你，莫听这刘老儿话，照本来的写就是。”
“先生莫气，门生自当更极力就是。”舜钰弯膝跪下，先开口认错老是没错的。
刘海桥被他戳及把柄，怒极反笑道：“你唐冠甫又有多大本事？《九章算数》若在唐时另有些用处，现科举早废此科，宋祭酒碍于情面留你在此设科，你不夹尾巴做人，还敢在我面前称大。有些耻辱心的，早该自裹承担滚蛋，去做贩子财主家的塾客，使教那些后辈为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