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自去不提。舜钰进了屋,但见临窗摆黄花梨罗汉榻,面辅藤席,朝里叠堆着石青薄褥及软枕,中心搁一张快意小几,上摆几碟点心和一碗冒着烟气的姜汤,辣丝丝的味儿弥散。榻下靠粉墙一溜摆五六张靠椅,搭着湘竹垫子。
”教员可有事见教?“舜钰咽了咽口水,竭力笑道:”门生耳力甚好,不消........“
徐蓝眼神凛冽,捏起颗红皮花生指腹一弹,正射中已逃出窗外、那只贱鸟的肥屁股,但听“呱”的惨叫一声,已两脚朝天跌至稀泥地里。
不肯近前,只离了五六步见礼,沈泽棠道声免礼,独自至罗汉榻前坐下,再看她复回原座,手仿佛不知往哪摆,干脆攥捏着襴衫一角,强自平静又掩不住惊骇。
正欲开口呢,也就一晃神的事,沈二爷脱手如闪电般,拔去她发间的碧玉簪子,“呀!”声还含糊在嗓子里,面前刹时白花花一片,竟是被大棉巾重新顶罩至下巴尖儿处。
“凡是人间众生万物,老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切身所历,才方可全信。”
沈泽棠替她大力地揉搓长发,也不知多久,直看着冯舜钰似喘不气来,“嗯嗯嘤嘤”的点头扭身挣扎,这才倏得放开手,任她一把抓下覆盖在面上的棉巾,微张着小嘴儿冒死的呼吸。
听他咬牙发狠,徐管事笑着点头,稍顷问:“你可发觉,那冯生身形语貌,倒像个女孩儿。”
琉球馆离敬一亭很近,相隔仅百数步。
视野移落在她肩胛衣上,湿漉漉一片,皆因头发洗后未曾擦干,虽用碧玉簪子绾起,却还是滴着水珠。
一起无话。
徐蓝掷壶把盏满上,不甚在乎道:“他幼时体弱多病,被当作女孩养至十岁,脾气偏了阴柔。”
微觑着通俗的眸光,看她乌油欲滴的长发拢在脑后,白净的颊腮涨得嫣红,眼神茫茫然的也看向他,竟是又不幸又委曲的模样,好似他把她如何欺负了般。
舜钰柳眉微蹙了一下,半垂颈冷静走着想苦衷。
干脆扇着翅膀,在屋里回旋两回,沙哑着嗓子唱:“徐老五你害相思魂荡荡,劝君表情意,莫教老了后庭花...诶~~~!”
“问人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存亡相许!”绿鹦鹉不知何时躲在梁上听壁角,听至情深颇怅惘。
却也不甚在乎,又同他聊了些旁的,不知不觉间,已是风停雨住。
常日无事理数遍的羽衣,飘袅袅落下一尾来。
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胆量那么肥,都敢女扮男装了,怎见着他,倒跟老鼠瞥见猫似的。
“那是天然。”徐蓝眉眼端端,满脸的坚信不疑。
徐管事叹口气,这厮情商堪忧,怎没学得他老爹、那匪贼又狡猾的性子半点哩!
”你到我跟前来。“沈泽棠沉稳的说。
忽听得廊上有鞋履走动及监吏悄悄禀话声,忙阖了册页站起,公然帘笼打起,沈泽棠迈过门槛,稳步而来。
舜钰莫名有些惴惴,朝沈桓摸索着问:“教员怎憩在琉球馆?敬一亭里冯祭酒的配房不是更合用?”
她手抖了抖,这也未免太偶合了点。
“这鸟聒噪,哪日非烤来下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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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爷的脾气难摸透!”沈桓没好气的答,倒不是他揣着明白装胡涂,确切不知。
昏蒙天涯垂垂发青,氛围里满盈着一股潮湿土气的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