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二年秋七月,按道侯韩说与使者江充掘木人始发东宫,构陷太子据。太子奔告其母,皇后卫氏恐惶,因与太子议,议决行刺江充。
让朕瞧一瞧你。我们多少年没见过啦。
“再厥后,宫里生变,娘得知陈皇后有难,执意要回,那一年,我们落脚长安城内,娘睹物生悲,与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当时,宫中已无陈皇后啦,唯得圣宠的,是桂宫新拔擢的一名妃子,号‘远瑾夫人’,娘在宫里有耳目,天然晓得是如何回事。况当时又牵涉了另一小我……刘荣殿下贱落宫外,娘要与他讨论,很轻易。他们计量着,便将桂宫远瑾夫人偷运出宫,荷花塘下的那道密道,也是刘荣殿下奉告娘的。娘与爹驾马车守在密道通入宫外的那一头,将陈皇后接了出来。我与陈皇后打面儿见过一回,她可真美——皇后娘娘,她可比您美上百倍呀!”
“妾与阿姐都是老太后的血脉,陛下,您也一样。”她一弯眉笑的散开来,新绿上枝梢。梢尖儿都凝着欢乐。
钩弋夫人讽道:“娘娘负苦衷做很多啦,一时怕想不起,臣妾再点一点,来助娘娘记事儿。——那年,宫里丢的那小我,陛下深宠,赐桂宫为居,爱之不能,封‘远瑾’,其宫室瑾瑜不断,宫人羡之。”她一叹:“您——想起来了么?”
“你是承认了——从椒房殿搜出的巫蛊作弄之术所用器具,皆是你的?是你魇咒弗陵?”
天子气血上涌,愤怒不能自已,因说:“朕瞧你是发了疯了!满口胡言!”
昔年艳冠后宫的卫皇后,到底也老了。连气势也颓了七分。
她悄悄哼唱,苦楚的声音穿透了淡薄的月色,像黑夜中鬼怪泣号……
钩弋夫人不慌不忙,走至榻前,悄悄托了手出去,再缓缓递过,碰了碰皇后衰老的、攀满韶华陈迹的手,面上是温温软软的模样,忽一瞬,便露了凶光,狠一掰扯,皇后便一声嗷叫,再看钩弋时,那女人眼睛里渗着愠怒,嘴角却悄悄勾起——
那婉心数几月来服侍,倒是见惯卫皇后这副模样的。故此不作大异。只哭道:“娘娘且慢言,保重身子才好,有甚么事儿,您起了榻再说。”
卫子夫自榻上歪起家子:“来啦?”竟像号召一名故旧老友,口气里听不出半分怨怼。
她惊惧。再一问,方知君上龙颜大怒,牵罪诛“贼”不力的大臣,而那“反贼”太子,现在正领残兵崩溃。
卫子夫的瞳人蓦地睁大:“是——是她——”
朕有些焦急,不喊她,她如何知朕顾虑她呢?她必然不知朕思慕她、驰念她!不然,多少年来为何避朕不见呢?
远在椒房的卫皇后闻听陛下此言,吓懵怔畴昔,药食卧榻下,阖宫人经心折侍,方才醒转来。
帝王连哀痛都是沉寂孤单的,他并不堕泪,只抱着她,看着她容颜肥胖,逐步、逐步地为寒暑不制的光阴吸透……
她的声音是年青的,透着一股子的鲜嫩——
新败的花融进了雪泥里。
然后,覆过了她的头顶。
娇娇,还是你最好。朕好驰念你。
钩弋夫人含笑缓淡的声音隔着绡纱帐子又传来——
“您能瞒天过海么,皇后娘娘?也怪阿沅翁主太纯真,接连向陛下讨情,求他放过娘娘的据儿,可她换回了甚么?——换回了您的恩将仇报!”钩弋一步一步逼近,冷声道:“阿沅翁主与我的确暗里有交——那都是有原因的,娘娘这么耐不住?便这么恨她?陛下是疼她,但与宠嬖宫妃的情素全然分歧!陛下即便捧个金屋给她住,她窦沅也动不了我们永巷姊妹的半分半毫!便这么,您还恨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