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倒是有些不忍说了。
阿娇见她神采不对,便问:“如何了?”她拿绢扇干脆推了一边去,眉色渐浓:“你别当本宫甚么也不明白,糊里胡涂的,活的跟个顽童似的,在这宫里,本宫是不如她们会数算,——但本宫未见得真胡涂,先前是本宫不必‘聪敏’,要‘聪敏’何为?很小时候,本宫要甚么,母亲哪样不差人端了来,好好儿摆本宫跟前?你传闻过‘金屋藏娇’的故事么,也算本宫当时招人奇怪,如何的繁华繁华,全赖东宫一句打趣话捧来的,入了宫,本宫十六岁封皇后,泼天繁华,当真是泼天繁华呐!天子当时也小,样样顺着我,宫里头又有外祖母做主,本宫哪时活的不顺心?彻儿是好样的,待我极好,句句听我的,他和母亲一样,本宫要甚么,他给甚么,便是本宫作了性子,要那天上明月,他也得差人登了天梯,给本宫抠下个囫囵块儿来——”陈阿娇端起茶杯,润了口香茶,又道:“如许宠着捧着,本宫哪故意子去计量旁的?本宫要的东西,向来不必用心机得来,时候长了,便当本宫是蠢、是笨,猪油蒙了心子,妖妖怪怪在那边欢实闹腾着,当本宫甚么也看不见!”她“噫”了一声,看着楚姜,笑的极轻松镇静:“你说是本宫笨,还是她们笨?”笑着笑着,那眼泪便溢满眼眶。乌沉沉的黑眸子子,似蒙了一层晶亮,泪闪闪的,就像宫里任何一个得宠的女人那样,怪不幸。
楚姜因道:“婢子那妹子,名唤作‘楚服’,暮年在官方,因天生异象,便是远近小驰名誉的巫女,能占卜算卦,非常灵验,若不是楚服那小女娃气性儿太大,小宅里镇不住,爹娘怕反害的小户家宅不宁,也不会将她送走。——实来的讲,楚服留在家中时,家财是畅旺的,小妹子能算家中财位,从无出错,爹爹每回出去负伤头斗胜负,总能小赚。”楚姜顿了顿,跪在案前,低垂着头,见陈后听的当真,便谨慎翼翼道:“……这妹子奇处,婢子一时也数算不来,总之是怪杰。”她反问:“娘娘是否信楚服能算卦?”
飞不太高墙,飞不过帝王心的花雀子。
“晓得晓得,本宫可晓得呢。”陈阿娇捉起扇骨,顽似的敲着自个儿左腕,收回“哒哒”的声音,她还自发好玩儿,完整没认识到,楚姜带来的,将是如何一个惊痛的动静。
像是被梦魇住了普通,陈阿娇猛地“醒”过来,凄凄一笑:“是本宫不好,说着说着,怎地又打断了你的话头?——本宫的意义是说,别当本宫胡涂,那些个宫妃争宠斗狠的伎俩,本宫懒怠使,她们便当是本宫蠢,本宫甚么也看不明白。”她看了看楚姜:“你只要晓得,你说的话,本宫都听得懂。你——尽管说。”她这回是真的笑了,拿起细绢子糊脸上泪渍:“你呀,刚才那么个严厉干劲,非要教本宫屏退摆布,想来也不会只是要与本宫唠嗑家常。”
阿娇笑了笑:“你必不会诓我。”她仍然爱开打趣,因道:“难不成你教楚服算下一卦,本宫就要复归后位了么?”她哈哈大笑,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无忧无愁。
她明显是在问人,却从未要等楚姜的答案,就这么端地坐在案前,黑稠似的油亮长发披垂下来,公然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人,一双眼睛恁是蒙了雾气,也难掩流沔美态。烛光曳曳在她发圈下绕出一丝浅淡的光印子,宛似水中绿浮,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