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对劲面色作难。
卫子夫淡淡一笑:“后宫女人,皆是仰陛下鼻息过日子,陛下为君为父,她们爱都来不及,又怎会做些乱事来害陛下?”
此时天已澄明。
婉心内心猜疑,却还是照做,凉丝丝的帛卷蹭动手心板子,直像要攫走她身材里最后一丝温度。
杨对劲唬了一跳,面上神情还是做足,略有难堪,却又恰好掐着天子必不会恼的阿谁点儿上,道:“陛下,我们……走错了道儿啦。眼下宫门怕是下了钥了,我们,进不去呀!”
“娘娘另有叮咛?”
承明殿秘宣太医令,连夜入殿,渗入帛丝的麝味,已被确实证明,卫子夫却掖藏了这个动静,老太医又秘退而出。
承明殿里,此时一盏线香正燃到了头,缓缓仍不足味儿翕入,和着皎色宫灯,于寒夜中,更添了几分暖融。
她说的那样谨慎翼翼,实足十地顾着卫子夫的情感,……“会否吃坏了肚子”,多会说话!那种犯大忌的话,这么个情状下如果说出来了,白白给人添堵!
肤似凝脂,一只莹透的镯子衬着,更显气质。她从袖里伸出一只手来,有些不着力,微微颤抖,手指尾尖轻点那幅帛画,上好的帛丝在烛光下生泽,黑的墨,白的皎帛,交叉辉映,只悄悄用力一点,那皎帛便微微闲逛,弹性极好。
卫子夫轻声:“秘宣太医令,你随便调个妥当人去便是,不消亲身走一趟。留下来,本宫与你另说说。”
天光垂垂亮起来,漫天的星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掩在浩大穹苍之下,绡纱帐被风吹的微微卷起,殿里明烛摇摇摆曳的光影竟像褶皱的湖面,落入惊石……
“算是老天有眼,”婉心忿忿,“我们尽早发明,掐了那边的坏念想……老天爷明眼睁着呢,好歹娘娘腹中皇子没‘惊’着,这便是好。”
卫子夫吃力摆了摆手:“拿开。”婉心一怔,正要去办,却被卫子夫叫住:“等等,将画呈开,本宫再看两眼……”
卫子夫亦是聪明人,与她对望一眼,眼底尽是感激,现在还是沉稳:“无妨事,临时莫要教陛下晓得。”她扶了扶床沿,平静叮咛着:“秘宣太医令,教他外殿候着……没本宫叮咛,本日承明殿的事,莫要泄漏半句!”
指上沾着墨,只放鼻尖悄悄一嗅,她浑身打了个寒噤,婉心瞧了不对劲,在一边道:“娘娘,这里头有花样?”
展开,是油墨的香味,一丝一丝,在暖意氲生的寝宫里洇散……
婉心缓缓卷起帛画,宽劝卫子夫道:“夫人何必来,不过一幅画,凭她昭阳殿能耍些甚么心计,肚里还是无动静,再大的圣宠,也总有倦怠的时候……到头来,老是有子的妃嫔,恩宠悠长些。等我们小公主长大些啦,圣驾前讨得恩宠来,夫人尽管享母妃的福……”
婉心这时才深觉不对劲,卫子夫向来刻薄,决计不是要与那阮美人置气,却为何像是讨厌极了那幅帛画呢?
婉心仓猝去关窗:“竟漏了条缝儿呢,娘娘谨慎着,莫着了凉。”
她缩了手。
婉心有些听不懂,挠头问:“那又是如何回事?这画……原是陛下送来给娘娘先过目标,若不然,现在还应在宣室殿案格子里收着呢,夹藏的肮脏东西,如何也害不了娘娘呀!”
卫子夫已经凑了过来。衬着宫灯散开的晕黄,她的神采显得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