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一怔,实在不知如何接天子这话。幸亏这时,帷幔那边头,阿娇轻咳了起来,天子眉头一皱,她却趁这时谒了谒:“陛下,娘娘烧得糊里胡涂的,这可总算醒转了来,婢子这便要去服侍啦……”
老仆却看不透眼色,跪谒禀道:“回陛下话,娘娘正烧着,已有好几日啦,额头滚烫滚烫的,跟糊烙饼子似的,没得法儿,拧冷帕子降着温,看来功效仍不佳。受了这几日罪,仍不见好。”
她瘦了很多。一只手从锦被里伸出来,吊着幔,瘦的能见青筋,没力量了,便这么耷拉着,将垂未垂。
天子笑了笑:“如何还像如许精怪的,风一动,便知是朕来了。”
居中一名宫女子穿戴奇特,又极面熟,天子不免有些惊奇,因扣问:“那宫人是谁?怎地如许面熟?”
“你严峻甚么,”天子玩意至浓,“朕不过是说说。你们怀着这份儿为主的心,朕端的没事儿做,要找你费事?”天子倒也讲理:“料大汉昭昭天下,必不会毁在这些伎俩谋算上。朕乃天子,龙御护照,又岂会真怕了肮脏巫术?”天子饮一口茶,好生说道:“但这回,太医令既已入谒,长门阖宫世人,如有个小病小痛,端的有人照拂。如此,便让那巫女拜别罢,免得叫人揪了把柄,害皇后这处再肇事端。”
天子天然允,点了点头,自个儿却也站了起来。
楚姜跪了下来:“陛下明鉴,行巫之术,究天极地,本意是祈求康泰的,毫不藏害人之心……这……这反是有人将‘行巫’与‘巫蛊’混做一谈了……”
杨对劲不愧是忠仆,虽畏君威,但也能在君上面前,实打实地说些戳心窝子的话,因道:“掖庭厮门,能成个甚么气候呢!还不是指着主子的神采做日子,这后宫里,谁当盛宠,谁便能过好日子,狗腿子也能对你摇上个尾巴。若不然,便是大大的不好啦,天子不爱谁,谁便该享福。整天见地的,得宠的后妃,谁都能来踩上那么一下子……”
“哦?”天子倒听得入了神:“这很多年不见,即便眉眼仍旧,到底隔着陌生,你——且确信真是你亲妹子?”天子微微含笑,倒不似先前严厉了,因觑那隔中立着的楚服,公然是飘飘神仙似的好模样,眉间一点朱砂,极致的妖娆,与这深宫中清缈素丽的女子,亦是分歧。
帐幔微风动,天子立在内里,只能影影绰绰瞧见她半个影儿,他不往前走,也不退,便这么瞧着,伉俪嫡亲至疏,原是有理的。
天子刘彻,毫不肯屈尊于外戚权势之下,窦氏如此,陈氏,更是如此。
天子眉角微扬,话中似有深意:“还是平常百姓家,血肉之情更教民气神驰之。天家老是君恩深,手足情疏,原是朕该恋慕你们才是。”便顿笑,这笑中夹着几分苦涩。
天子俄然似想起了一件甚么事,“哦”了一声,端起的香茶又搁下,看着楚姜,问道:“你说巫女楚服,乃是昭阳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