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深深秋色。陌上新柳正招摇。几片脆嫩的叶子蓄着晶莹的水珠子,顶风曳曳动摇。新雨过后,氛围都是淡薄的,清清脆脆,扑来满面苦涩的暖风……
小宫女儿怯怯答:“只怕不好。婢子听得婉心姐姐‘偶尔’说到……卫夫人这几日……龙胎不稳,太医令日日入宫问脉,已是三推四阻地漏了些口风……”
天子停銮,从侍已一层一层报出来:“陛下——驾到!”
谁料,本来怯生生的小宫女儿,竟拔高了音量,一个响头磕下去,直连带呛出了哭腔:“陛下!这遭可真是……真是要了命去呀!美人……美人她……”
再没有比这更诱人的春朝,暖风袭人,陌上朵朵花开,几要压弯了枝头。是美景,美人,亦良辰。
杨对劲已窥得三分帝心,入得前一步来,向那宫女子微拂袖表示:“且慢说,御前……莫失礼。”
天子揉了揉额角,并不说话。杨对劲一瞅,便壮胆代天子问道:“这会儿,卫夫人环境何如?”
她撑腰,悄悄谒下:“妾见过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恰是这个理儿,”小宫女子抬袖悄悄拭泪,“昭阳殿蒙冤,望陛下主持公道!”
楚服一声微咽。
“哦?”天子轻声,目光里那一簇严峻仿佛在那一刹时挥散开,旋即,语气里含着半丝玩味儿:“美人阮氏?”
楚服是一脸生生淡淡的模样,谒见天颜,倒并不怯。那小宫女子便不可啦,到底年纪小,说话带着鲠,吞两下,又咽咽的,含混的没成样儿,天子听不清,平色道:“慢说,朕听着。”
天子道:“子夫,你这儿最好,……这是甚么果子?”
满殿生静。
天子悄悄咳了声。
——承明殿!”
再蠢也晓得是摆驾那边,杨对劲撕拉开尖细的嗓音:“摆驾——
阮美人一昂首,正觑见君王一双眼睛疏淡似柳叶,虽无喜,但亦不怒,她心底兀自塌了一块,像是合天的春光都灌了出来,满满的,照亮了面前整片的天下。
天子皱了皱眉,因向婉心怒声:“还不把卫夫人扶出来?!”婉心一骇,不敢直觑君王:“诺。”
“太医令问脉,已是有了确信儿,想是承明殿食膳中入了麝味,日日这么炖着,坏了女体……卫夫人这遭儿正冲美人发着火气呢……陛下,阮美人抱屈,正待陛下一去主持公道呢……”
杨对劲正方法命而去,只听天子道:“杵这儿做甚么?”是很疲累的声音,仿佛从成堆的奏章里忽地拨拉开这么一句话,一宿未睡,精干的帝王眼里、内心,只剩了“疲累”二字,他微一动唇,又吐了一声含混:“摆驾。”
“陛下馋啦?”卫子夫道:“这果子倒并不是给人吃的。妾有孕在身,为保万全,实在闻不得香来,殿内若无风无香,未免太乏陈,没人味儿。倒是婉心想了这么个主张呢,新奇生果,润了水色,淡淡透香,又好闻,又清爽。”
美人阮氏亦是盈盈下拜:“陛下长乐无极。”
“哦?”天子俄然转了过来:“那肮脏东西,是个甚么‘东西’?”
天子有些劳累,只顾闭眼,半晌,才挥了挥袖:“杨对劲,你去弄清楚,子夫身子如何?朕的皇儿……可有碍?”
小宫女子看了眼楚服,好似得了胆色,因向天子回禀:“陛下容禀,目前……婢子正服侍娘娘小点,……承明殿……承明殿来了人,将娘娘约了去。……因入殿,原不想是有一番遭际,夙来温婉的卫夫人……却……”她的声音垂垂低下来,杨对劲一瞥,因说:“响着点!料不准陛下劳累?”因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也算聪明,恐怕天子不耐烦,便一鼓作气说了来:“卫夫人贴身侍婢婉心姐姐……她……她与阮美人生了吵嘴,不知怎地,竟是扭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