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侍垂首,深叩下头,哀目深深:“有救返来,白绫缢死,舌头拖的老长。”
天子疲态已现。
天子掐了她的脖子,一双眼睛通红,仿佛蓄藏暴怒的野兽,他低吼道:
怪她,怪她这个母亲,褫号失势,从小不伴在敬武身边,害敬武无依无靠。怪她明知宫中险恶,身为母亲,却不教诲敬武如何推断民气,面对窘境。
天子嗓音沙哑,绝望无边:“朕有无冤枉你?还是朕冤枉了敬武?”
她终究有些沉着下来,问天子:“敬武犯了何错?”
天子说:“朕不见。”复又补了一句:“毋论是谁,朕都不见。”
终究,乌云覆盖,急雨倾天而下。
他此时才发觉周身已出透了盗汗,里衣贴着皮肉,好窒闷不舒畅。
好一会儿,从侍谨慎翼翼地扰他。
她嘿嘿一笑:“陛下,敬武……你说甚么?”
天子“腾”地站起,火气直冒,他扬手,正欲往霍成君身上撒气儿,明智在那一刹时又覆倒而下……
天子的手掌滞在半空。
这并不是好的征象,君王深藏不露,他愈起火,脸上愈沉寂,压抑的愠怒在胸腔当中积储,随时会颠覆,似乌沉的云等着滔天之水临降。
这多少日来,天子驱宾逐客,不见任何求谒之人,早将门庭扫得稀寥非常,今晚,亦是不会有人来求谒的。
那一天,谁都说,长安的天,像被野兽生扯坏了个口儿,急雨如注。滔天雨势如龙吟虎嘶,直要摇撼了整座长安城。
“她该死,——这一点,你不是比朕更清楚么?”
但她信赖陛下的话。陛下不会扯谎,更许是不屑。
他困了,从侍催请再三,他却仍不肯上榻歇息。
天子瞧出了道儿:“是太子?”
留上面面相觑的各位臣工。
天子在咳嗽,罢朝时,他下了最后一道谕诏:
“朕的公主,朕再腻烦亦不会脱手,虎毒不食子,朕是人,朕也是人!那敬武……她是朕的公主吗?!霍成君,你不比朕清楚?”
天子恍然似遇着了一场惊梦,坐起:“霍成君?”
“别奉告敬武,朕,”天子失魂落魄,“朕不想见她。”
眼泪从她浮泛的眼窝里爬出来。
“臣妾……臣妾说不出来……”她的眼神无辜至极。她悄悄地垂动手,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凡人,她曾是天子的枕边人,陛下是如何的人,她霍成君比谁都清楚。
困意中,忽听宫外喧闹一片。天子有些头疼地微转了回身子。
“奴臣遵上谕。”
今上是明君,自即位来,勤政爱民,多少年来,早朝无一日缺场,此一时,却渐露疲态,太子领朝臣求谒,帝君皆拒。
帝君回到建章,没有召见任何人,三日不朝。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无人色,额头的血迹凝住,乌黑一块。
从侍摇了点头。
毕生不欲再相见。
“陛下——”
与他的恭哀皇后,相会。
又是无穷无尽的求谒。
霍成君现在是复苏的,她清清楚楚地晓得,天子所指是何。那一段羞于开口的陈年旧事,她原觉得她早忘了,健忘了,便像从未曾存在过一样。
“陛下……”她吓的眼泪不断流。
“云林馆的主子,自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