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诏谕,影响着大汉即来的数百年鼎祚。
群臣慌懵,现在却再顾不得很多,当朝似炸开了锅,絮语不止。
“快传她上殿!朕要见她——朕想见她。”
眉眼如豆。
当年故交已不在,那旧物却仍整齐摆放,天子情不能自已,便是在这情这景下,遇见竹屋里那天真敬爱的小女人。
继而,面面相觑。
她知天子问她是甚么意义,便长叩:“禀陛下,妾乃孤身一人,高堂早在多年前亡故。妾远来长安,乃问陛下讨一理儿。”
陈阿娇啊陈阿娇,你又为何如此狠心?
娇娇,你那样恨朕。
阿迟感喟道:“陛下也没问。”
却未等天子答复,阿迟再道:“‘巫蛊’之事,阿迟不肯深说;陛下朝中之事,阿迟也不便细作述评。但……陛下可还记很多年之前陈后巫蛊一案?若未有当年之事,阿迟……也不会是阿迟。”
各位臣工便作交头接耳状,有言不能说、不敢说。
天子长恸。
天子的眼里,浑浊的老泪缓缓爬出。
只一双眼,还是畴前的模样。好似那一年博浪沙的相遇,从工夫里穿越而来,就为了现在,殿宇高堂之上,遇见。
她好不急,缓向君王谒了谒,道:“陛下请入内宫再叙。”
这一日,朝上众臣满久未散,天子已去,他们竟议朝如常。
那一年竹屋天光下,他为何没发明呢?
那是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阿迟,朕的阿迟,……朕知你是谁。”
阿迟跪在殿下,这原该是她很多年前出世的处所,这——原该是她的家。
她老了。鬓间藏了几缕白发,被风一吹,生了又生。那白发好似生不完似的,每一日晨起,对镜梳洗,便又长了多少。她害怕这工夫,害怕这漫冗长路,如何也连接不到长安。她的长安。
“陛下说的,妾姓刘。”
天子愣在那边,缓好久才似惊见故交:“你来啦。”
忽听他们这,暮大哥成的君王,屏着声气,好缓好沉重地向那阿迟道:
天子沉痛数日,这博浪沙成了他夜不能寐的牵挂。
那阿迟再道:“这汉家天下,天然也姓刘。阿迟家事,如何能不问?”
“阿迟,你终究来了。你来得如许迟。”
这绕口的话,满朝皆懵状。却只要天子听得,晓得。
群臣哗然。
而他们永不会晓得,天子与那唤作“阿迟”的妇人,这好久的“叙常”,叙了何事,叙至那边。
她道:“陛下,妾来问陛下负妾之责。——陛下既已许婚,为何手刃妾之夫君?不幸太子,负一身委曲入鬼域!妾既为太子据之妻,太子之子之孙,皆为妾之子孙,妾闻太子府上皆遭搏斗,妾一人负冤如何昭雪?陛下啊陛下,你害得妾好苦!”
天子道:“罢朝。”
天子居汉宫,玉藻之下一双眼愈渐浑浊、昏黄,他险看不清这大汉江山了,看不清殿下老臣觑他时目光的惶恐,博浪沙那小女人明丽的笑,却不时在他目下闪现。
“陛下错过很多回,这可千万不能一错再错啦。”
“陛下,何为‘巫蛊’?”阿迟问。
阿迟点了点头,复又点头。
她不急不惶,悄悄笑着:“陛下,妾来了。”
口齿生兰,谒道:“民妇在谒,贺陛下万年无极。”
隔着博浪沙潇潇风声,那少女便那么沉寂地站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