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了墙,雪垛子险被我砸出一个坑。二毛跑过来把我扶起:“我们去不去你家?”我跺了跺雪,像是下了极大的决计:“走!我们家去!”
他没拦,那意义是“我没阻你家去”,只微微瞥我一眼,又垂下目光。
二毛还傻乎乎地跟在我背面乐呵。
我转头从人群里找到了二毛,朝他看了一眼,扬手挥,喊道:“二毛,我家去,去瞅瞅艾嬷嬷好不好!早晨去找你玩儿!”
我永难忘那一年的雪色,我的长安素裹银装。它滋养了生腾腾的雾气,烫的豆花儿、暖融融的面线子,连带行脚小贩呼喊叫卖小吃食升出的白团雾气,都是暖的。
这一年的雪落得极大。
那一年我才八岁,长不高,积厚的雪几近要没过我的膝盖,常日走得再熟的路这会儿却像长了腿似的也在跑。
这歪瓜裂枣黑黝黝的二毛,被雪衬得更黑了。我吐了吐舌头,刚要骂他脑袋转不灵,这么大的声儿怕他爹娘不晓得隔壁艾嬷嬷家的刘二丫又跑他们家欺负他们儿子么?这么想着,二毛早双手撑着窗沿,谙练一跳,又稳稳落地,二毛憨笑着边跑边喊:“二丫,你如何不家去?我觉得见不到你了呢!我爹娘都往你家去了……”
二毛瞥见了我,欢畅地摇手应我。我骑在墙上朝他拌鬼脸:“你出来不出来?”
他没拦我,却拦住了二毛。一把官制的长刀上了鞘,隔挡在我俩中间。
我踮了脚,目光从面前的鞘上掠过,又转回那人形制官服腰间的纹章,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惧他,说:“我家去。”
竹竿子戳了出来,将窗架子支起,我瞪着一动也不敢动。窗那边探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我松了一口气,当然是二毛!如果是二毛的爹,骂娘的话会比脑袋先钻出来!
我骑在墙上喊:“二毛二毛!我来看你了!你出来玩吗?”我呼哧呼哧呵着白气,像做了一天的累活计,那一天――可真累呀!
小时候多闹腾呀,嬷嬷说,我是个皮实的猴儿,厥后我想想,我走了,那座大宅该多孤单。
他的汉室掖庭,毕竟不是我的家。
二毛急得连连摆手。我闲逛着腿,优哉游哉看他那着慌的摸样儿,一本端庄回:“算啦算啦,你如果再尿三天床,气死你爹你娘,我就还和你玩儿。”
红皮狐狸又在墙上刺溜,嬷嬷管不住我,三翻四蹿,我又不着家啦。实在我也不想让嬷嬷悲伤的,这一年的夏季格外冷,落过几点雪絮子便冻了霜,我闹腾,吃了冷风便受了寒,嬷嬷顶着冷馁在廊下熬了三天三夜的汤药,才豢养好了我的病。我本不该该又翻墙揭瓦的,但是打前天我还皮实的时候抢了隔壁二毛的烙饼,害他回家讨受了一顿打,总觉怪对不起他。我想还他。嬷嬷给我烫了饼子。二毛向来不欺负我,我也不想欺负他。
二毛像吃了云吞堵结了,急得说不出话来,喘吁吁比手画脚看着我:“……不、不是!二2、二丫,一条街都去你家了,我我我我爹……我娘喜好热烈……去、去你家瞧热烈……”
厥后,我再也没有遇见它。
我说:“二毛,你管管你爹你娘,不成呢,我们不要做小火伴啦――抢你一块饼,我捂热了叫你的饼生一堆饼儿子再还你也好说,如何还跑我家告嬷嬷我抢你一块饼呢?!”我取出那块硬邦邦的饼:“喏,这不是还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