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老都管带路,章越走到一处偏厅里,但见一名誉度绝佳的中年男人正在剥柑。
“要紧的是,你在汴京现在无依无靠,身上的财帛乃至连客店都不知能住几日,有本日没有明日,又何谈其他呢?你现在或涉世未深,或幼年意气,不太明白我本日说得这话,但我是过来人,换了我是你,毫不会有涓滴踌躇。”
章越听了似有些明白了。
有一等扯谎叫,我在扯谎,你也晓得我在扯谎,我也晓得你晓得我在扯谎。但我还是扯谎了。
章越道:“还是惇哥儿的事吧!”
章俞挥了挥手道:“无妨,说得有事理。之前传闻你在浦城时,不学无术,整天吃喝玩乐,我实担忧不已,但现在见你现在成才,倒是放下了一桩苦衷。”
“如果他有惇哥儿十成中一成的模样,或者如你这般争气,我毫不会出此下策。我与叔公读了大半辈子书,蹉跎了半生最火线幸运中了进士,做了官积累下这份家业,现在要交给这不成器的废弛如何能甘心?”
章越道:“叔父这话我不好辩驳,但是……”
说到这里,这位中年男人看向章越笑道:“这些下人多数是在心底笑我,说我这个年纪,过了十几年后,怕是等不到树大成果的一日,更吃不到这柑了。”
章越坐下后道:“这十几日都在客店读书,还没空逛过。”
章越大怒站起家道:“不是我不与二哥重归于好,而是二哥他至今连一封家书也没给家里寄过。如果他寄来一封信,哪怕不说当初情由,给家里问个安好,又何至于明天如此?”
“哦?还请叔父示下了。”
章越心道,这不是吃柑的季候吧,都干瘪成如许了还吃?
老都管神采有些不太都雅言道:“郎主,欧阳学士府来帖子……请这位章三郎君过府!”
章俞道:“不是顺理成章,而是各取所需。天下人与人之间,哪怕是亲兄弟之间,不也恰是如此么?这话你能听得进么?”
章越怒道:“我从未有这般说过!即便在乡里,我与哥哥也是替他讳饰。”
章俞摆了摆手道:“惇哥儿不寄家书的启事我清楚,此事不怪他。”
章越‘吃惊’隧道:“不知叔父在此,一时胡言乱言,还请叔父包涵。”
章俞道:“我当初是不肯惇哥儿与你家仍有来往的,但现在我也是想通了。惇哥儿已是成了家,我筹算将家业分一半给他,至于你是他亲兄弟取走……些许,也是无妨。”
章越心底呵呵,这么干瘪的柑赐给下人吃不说,还要将核汇集起来种柑树,这等操纵章越的确在心底直呼六六六。
“李衡身为太守廉洁自守,不治家理财,只留数千棵柑树给先人,如此佳举岂能够利木奴喻之。得数亩柑林,坐待遮阴避雨,又可硕果累累,分身其美,岂不好哉?讳利言义不为君子!”
章越再度感慨,汴京房价果然奇贵啊!
章越吟道:“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几岁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不过柳宗元此诗中有一句话我不能认同。”
章俞道:“固然如此,三郎你可知现在我最在乎是甚么?我现在这年龄,官位财帛,虽不低很多,但也难再进一步了。至于惇哥儿我是看着长大,但也不是我最在乎的,这些我也无妨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