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道场的和尚分开后，姐姐们群情开来。五嫂说，奇特，和尚念佛时，她的腿一点也不酸痛，背脊也如此，像有股气穿透满身，舌头有股甜味在奔涌。二姐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蜜斯姐有些心不在焉，她低着头在发手机信息。
本来翦伯伯的儿子送来的红包里，附了短信，说内里的十万元是他作为母亲干儿子的一点孝心，但得给母亲请庙里和尚来做道场念佛超度母亲亡灵。他安排好了狮子山慈云寺庙，只要我们打个电话告诉个时候就行了。三哥收红包时只顾钱数字，未看到短信。清算账时才发明。他和五哥三嫂筹议，又奉告大肚猫。大肚猫欢畅极了，外人还觉得他筹办的丧事有眉有眼，说出来脸上多有光彩。
我跟着他们也上了楼。二层楼三层楼满是人，四层也是，母亲的屋子在五层，满是家人，都在窗口和走廊雕栏前看和尚念佛。大姐夫把女人让进屋去，给她倒水，非常客气。
大肚猫申明天出殡，和尚做道场，只得明天。
蜜斯姐一会儿感觉二姐有理，一会儿以为大姐说得在情。小唐和二姐的小儿子去办理拿新房钥匙手续，走前他对蜜斯姐说，“踌躇甚么？”
“文革”对我而言，充满惊骇，中学街上两个由旧寺庙改革的黉舍，红卫兵给教员戴上尖尖帽，在台子上批斗，他们胸前挂着厚重的大木板，在他们的名字上面写着可骇的罪名。我亲眼瞥见有一名教员被扯着头发撞空中，直到那脑袋撞成一个大肉饼。在场的人没一个叫停止，仍在高呼标语。当时每隔几天便有人狂跑着从院前大门颠末，跳进长江里。那些山上山下奥秘的防浮泛，成了堆无人认领尸身的处所。反动造反派在江上开着登岸兵舰，朝两江开炮，朝天门船埠呈现坦克。炮弹就在我的耳边飞啸而过，我和三哥五哥这些孩子趴在八号院子外的石岩上，看江上大战。
二姐突破不过问治丧小组的事，说如许太豪华太张扬，六妹不在，若在，必定分歧意。翦家的钱定了端方，没法用，凶过后，把钱还归去。
王眼镜穿戴塑料拖鞋，站在石梯顶端，看着我说：
“你说对了。”
1
仿佛是进入另一个天下，我谨慎地从一坡石阶边上走，偶然得侧身颠末和尚们，还得穿过看热烈的人。达到六号院子后，大肚猫忙把我叫到楼房走廊里，低声说：“六妹，气度大吧。”
二姐插手了“八一五”，大姐从乡村跑回重庆，插手了“反到底”。母亲没有插手派性。有天夜里，二姐与母亲辩论得很短长，说母亲反动不主动，应当斗私批修，她流利地背出毛主席语录，反动不是宴客用饭不是做文章。大姐与二姐交上锋了。最后母亲实在忍不住了，喝住两姐妹，说：“反动，你们懂啥子反动，等你们懂的时候，你们的亲妈都没了！”
我听着那独特的声音，感受胸口没先前那么堵塞得慌。感受有光晖映过来，那些光中有个踩高跷的人，头戴着曼陀罗花冠，朝我走来，向我低眉谛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