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叫了个挺俗的名号——白云观,也不哪朝哪代留下的端方,仿佛道观就非得叫个这,硬要往诗情古意上圆,那就只能套上“古人已乘黄鹤去,白云千载空悠悠”了,倒也逢迎道家的“有为”和“虚空”。白云观是座不大不小的道观,要说着名,帝京周遭,比它着名出风头的多了去了,但是这个白云观四时香火不竭,香客中间不乏那富商富商、名流显宦,一年收回的香火钱在帝京周遭能排进前五,这就奇异了。实在呢,说到硍节儿上,白云观现在的畅旺靠的是这两样:一样是庆朝独一份的斋菜宴,另一样,是白云观的观主广玉。
人着家了,拂尘洗尘少不了。先洗尘,三变拎着龙湛去洗了个痛快淋漓的澡,出来换上世家公子的一身行头,连带着换了一张正儿八经的脸,笑都不笑,尽力绷出一个鲜衣怒马的二世祖。龙湛慢他一步出来,一掀帘子就见三变脸绷着,架子端着,都雅是都雅,就是替他累得慌。他冷静吃他的惊,冷静玩弄手上团成一条的衣衫,好不轻易找着一个口,刚要把脖子往里套,背面飞来一个巴掌,直接呼在了后脑勺上,“你个舅子的!那是袖口!过来我帮你穿!”。龙湛低头蹭畴昔,垂着头任他玩弄,他们俩长得一齐头,他要偷瞄他,微微掀一下视线就行。偷瞄,吃惊,惊了一下,再看,又惊着了,刚才没细看,只感觉他都雅,现下偷瞄,瞄一眼心蹦一下高——都雅得都让贰心惊肉跳了!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么样的:锦衣玉食,主子如云,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你怕甚么呢,这是我家,那是我最亲的人,都不会害我。
也讲究得让贰心惊肉跳。他们之间隔着的那道鸿沟,确实无疑地藏在这些吃穿用度、言谈举止当中,它是存在的。不是你不认,它就不在了。
陆太夫人端坐上首,正眼看着他们俩一步步走近,微微一点头道:“坐吧。”
龙湛当然晓得这是他家,那是他最亲的人,都不会害他,但这里没有他的位置,他不知该在哪儿安设他本身才不显得高耸。
这事随你,意义是我不管了,那些追上门来要保媒拉纤的亲眷我也不管了,一概由你自个儿对付。将来如果改了主张,当时再说,主张是那么好改的么?人都带回家了,名头也顶在那儿了,哦,养了几年俄然又不养了,你这份尿性,将来也别希冀做甚么全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