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不是甚么功德。”权仲白叹了口气,“我倒巴不得下辈子也不能入宫扶脉呢,次次入宫,竟没一个病人能费心!”
就像宫中诸妃体味皇上一样,皇上又岂能不体味这些美人们的心机?这一次,有他权神医坐镇,万岁爷竟然还不放心,他是亲身来给小牛美人镇场子了。
皇宫大内,屋舍仿佛,虽说产婆宫女不竭在翊坤宫中进收支出,更有难以掩蔽的痛哼声模糊从偏殿传出,但仅仅是数十丈开外,才隔了一道宫墙,便又是一派如海的沉寂,仿佛景福宫内的动静,对这六宫来讲,竟是无足轻重,半点都不值得挂记。
院中诸人全都弯□子,恭送皇上出了翊坤宫,权仲白这才渐渐直起家子,尽是深沉地望了这明黄色的背影一眼。旋即又一偏头,和连寺人和睦地点了点头,用眼神打了个号召——别看皇上仿佛毫无表示,可会留下连寺人坐镇,实际上,对翊坤宫已算是另眼相看了。
“有点。”皇上叹了口气,“可还没往上反呢,只是口中常冒酸液罢了,也就没有服药。”
对这较着的挖苦,权仲白倒不觉得意,他含笑望着皇上,眸光含了几分了然,竟并不答话。
蕙娘见到雨娘神思不属的模样,禁不住同云娘会心一笑,云娘还说呢,“可惜,二哥进宫未回,不然,他这回出去,准就让他吃个上马威。”
皇上在权仲白跟前,倒是从不摆他的天子架子,他叹了口气,连朕都不说了。“这我还不晓得吗?多少年的老弊端了。可比来朝廷里闹成这个模样,我——朕内心难受哇。”
昂首嫁女低头娶妇,姑爷受点刁难,的确是题中应有之义,权季青隔着一重帘子,冲雨娘道,“不必担忧,二哥不在怕甚么,四哥待你难难他!”
以他身份,周旋在王公贵族之间,这些重量级人物,少不得有无数密事相托,权仲白几近从不承诺,态度冰冷坚固,可谓是有恃无恐。这也的确是托赖了他崇高的身份、入迷入化的医术,可更首要的,那还是皇上超出平常的宠嬖。前后两代天子,对权仲白都是信宠有加、屡示殊恩,这份圣眷,乃至不是权家本身的起伏能够摆布的。可就算是如此的宠嬖,这个权神医,对着皇上的一点拜托,也还是一口回绝,几近毫无回旋余地……让他跑腿做点事,真是千难万难,没有哪一次,不消支出偌大的代价……
但凡是对皇上有些体味的人,几近都能推演出其中逻辑,而能在后宫当中位居嫔妃的,又有哪个是简朴人物。权仲白能想出此事,宫中各主位又哪有思虑不清的?要不是有他坐镇在侧,任何轻举妄动,只怕都会吃不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骚。小牛美人可否平安产子,还真不好说……
“这不是还没到半个月吗,皇上身子安康,没病没痛的,我又何必畴昔?”权仲白挽起袖子,见皇上跟前已经摆上了一张圆凳,亦有人在天子腕下垫了迎枕,他这才挪到了万乘之尊的身侧,把两根颀长而白净的手指,摁上了这一名的脉门。——虽说普通大夫,给皇上请脉天然要跪下相请,但权仲白却向来都是例外。
到底是在重重险境中杀将出来的,这恶棍得理直气壮的做派,和焦阁老、杨阁老的确有本质上的相通之处。权仲白一抬眼皮,不紧不慢地合上了这本贴了金箔的医案,顺手递到了小中人手上:皇族内眷的医案,向来是在宫中妥当保藏,从不能带入迷武门的。“您不会这么做的,这你我也是心知肚明,您是要当一代贤君的人,如何会在史乘上留下这么一笔呢?您就别恐吓我了,这件事,我还和之前一样,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