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 第75章 终朝采绿
这只是东宫的孺人所居,宫室并不宽广,定梁从中堂穿过,一起未遇停滞,便径向东阁走去。东阁内用截间格子复又分出表里两层空间,入室便可见中墙上高悬着一幅水月观音立轴,便不免立足一观。画中观音白衣加身,璎珞绕颈,赤足站立于莲座之上,低眉垂目,以观足底水中之月。宝相于寂静慈悲当中,又带三分和顺,稍类人间女子。其前不设卷烟,只要小几上一只定窑白瓷瓶,斜斜插着两枝苑内花草。定梁生母阁中亦奉观安闲宝相,却分歧于此处,他只感觉这位观音仿佛更加可亲可近一些,便又多看了两眼,才超特别子进入阁房。内里陈列亦非常简朴,一张湘妃竹榻依墙而设,三面环着枕屏,屏上素白,无书无画,上垂帷幄,别的不过临窗有一几一案罢了。当日的美人还是一身绿衣,手腕上挂着一柄象牙柄的团扇,背向阁门单独闲坐,正在案前安排棋子,现在闻声有人声入内,亦不转头,只是问道:“夕香,你如何便起来了?”
定梁愣了半晌,俄然答道:“林下有风,却不是悲风。”顾孺人微微一怔,忽用团扇蔽面,咯咯笑了起来,虽不成顾见她脸上神情,但眼角眉梢却甚显愉悦。定梁忽想起刚才石山边顶风摆动的那枝袅娜秋花,一时不由看得有些怔忪。见她直笑了半晌方移开了扇子,道:“多谢将军。”
定权不知他这一语又是从何而来,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结舌半日,低声喝道:“你跪端方了说话。今后除了你嫂嫂那边,其他娘子阁中,不准你再涉足。若再有这等事让本宫得知,本宫毫不轻饶你。”
当时天方入秋,阁内的窗格却仍按夏季风俗未铺设窗纸,窗外竹帘也还是高高卷起,午后微风阵阵入室,窗下的花枝沙沙扭捏,棋盘上花影与日影堆叠纵横,一室内皆是清通秋气。二人一方拾黑,一方拾白,各自将棋子重归入箧。定梁便先手拣了黑子,顾孺人也不谦让,看着他在棋盘上先落了一子,才执白跟从。定梁本来初学,棋力不是余人敌手,但常日与人对弈,旁人不免勉强用情,固然终究是输时多赢时少,总也是相互都走过百步,不算非常丢脸。顾孺人却没有半分委宛回环神态,连刺带拶,不过数十手,白子便已将黑子封死。定梁细细察看局势,本身已是走投无路,又不甘就此认输,绞尽脑汁想要再拖得一时半晌,却又苦于无计可施。举棋不定,延挨半日,再昂首去看她,见她正悄悄摇着团扇,目向窗外旁观婆娑花影,眉宇之间如这秋息普通腐败平和,不成睹胜负之心,鬓边碎发随扇风悄悄摆动,而那手腕洁白,竟与扇柄无二。定梁固然年纪幼小,却也晓得此景静好,不知何故,脸上微微一热,将手中棋子投还箧中,告饶道:“是臣输了。”
看着定梁终究走远,顾孺人这才又捧起他送来的那只净水瓶,冷静看了半晌,走至外室将佛前贡瓶替代了下来。见置瓶处略有灰尘,便取巾帕悄悄打扫而去。又从院内剪了新奇花枝,插入瓶中,这才重新入室。
定梁无端跪了半日,又被他审贼般鞫谳,心中也不免郁结,俄然答道:“没有甚么了,她一句话也没问起殿下来。”
定梁出了顾孺人的阁子,也不回别处,顺道又去寻觅皇孙。皇孙早已醒来,正坐在阁外玉阶上等他到来,两人带着失而复得的竹马,到后苑嬉闹了半日,直到日影转低,定梁才俄然记起一桩要紧事来,越想越不放心,忙对皇孙道:“阿元,我要先归去了。”皇孙极其绝望,扯住他玉带问道:“六叔到那里去?我也要一同去。”定梁将竹马递给他,解释道:“殿下叫我写的字,我还没有写,我怕他本日要检察,须得从速补上。阿元便先回到你娘身边去罢,六叔明日再来陪你玩。”说罢回身仓促跑开。事情既然与父亲有关,皇孙也不敢再多作言语,扁着嘴跨在竹顿时,悻悻地由宫人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