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 第79章 夜雨对床
许昌平回望身边衣物,见公然只是平常衣物,除用质料讲究,形制却无特别之处,游移了半晌,终将手中书册放在一边,解落湿透的外袍,将干衣披在肩上,却不管如何不敢再结系衣带。定权见他换好衣服,这才起家,将书册顺手搁置于一旁书案上。那是一卷《楚辞集注》,许昌平遂笑道:“令飘风兮前驱,使冻雨兮洒尘。殿下也有这等雅兴。”定权浅笑道:“‘雅’字谈不上,不过读读书,稍使我心安罢了。”许昌平笑道:“前人云阴雨日乃时余,恰是读书好时节,臣这一来倒是滋扰了殿下的闲情。”定权点头笑道:“焉知听君一席话,便不是胜读十年书?”正言语间,周循入内奉茶,定权叮咛他道:“茶便不必了,你去将茶床设好,再去取一饼小龙过来。”
自禁城甫建,东宫便定名为“延祚”,取续延鼎祚之意,为储副所居之正宫。自建立伊始,算来已历百余年,其间也居住过四朝六位储君,六年前补葺得草率,宫室布局大抵未曾更革。晴日无妨,弯檐斗拱、瓦釜飞甍在日光下还是是一派咄咄逼人的金碧气象,只是每逢阴天,雨将落未落之际,殿内便仍不免会浮显出些许阴沉旧态。
他只顾答话,捧着茶盏老是不饮,那盏中茶汤乳花破尽,似已冷却,定权遂另取盏重新点制,推至他面前,道:“主簿不要着寒。”许昌平谢过,端起啜了两口,方要奖饰他茶道的技艺有所长进,忽闻他开口问道:“听闻主簿上月又回了趟岳州?”心下不免微微一惊,他姨丈一家既被定权拘禁,他仍几番返乡,自有别因。此时将口中茶汤咽下,方答道:“是臣母殇日,臣返乡祭奠。”定权点头问道:“令堂神主现奉那边?”他既然问及此事,想已早是查问清楚,许昌平遂照实答道:“臣养母殇后,养父又续娶了继母,于其家中祀奉侍母尚说得畴昔,再祀奉先母仿佛便有违情面,臣又不忍先母成无祀之鬼,便每年与人钱几百贯,将先母木主暂奉于镇外一庵当中,常日添些扶养,以待……”顿了一下,方持续说道,“此庵名为惠清……”定权微微一笑,打断他道:“主簿不必多言,本宫随口问问,只是怕一时势务繁多,有些事情顾及不到,委曲了你,却并不是成心要窥测臣下隐私。”他年来脾气逐步沉稳,悲喜之态已不常现于神情语气间,许昌平也难辨他此言真伪,只低头道:“臣忸捏。”定权淡淡一笑道:“主簿既将令堂神主奉于佛堂,当知佛法有四恩之说,报父母,报天子,报众生,报三宝是也。你我自幼学儒,以释道为虚妄之谈,殊不知儒释所说的底子,皆是出在一个‘孝’字上。父有慈恩,母有悲恩,为人子者受恩不报,只怕异日堕入三途,循环报应。主簿既存目犍连之心,我又岂能不体察成全?”见许昌平将茶饮尽,又道,“雨势渐小,主簿便请回衙,所赠册本亦请带回,就说入宫时便逢雨,一贯在墙下遁藏,衣湿不成见君,待雨稍止而还便可。”他策画得细心,许昌平遂将肩上衣物交还,重新穿上湿袍,施礼辞道:“臣辞职。”定权点头道:“我叫周总管亲送你从殿后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