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这么说来,天然不是她至心以为黛玉必得半丝委曲也不说,一心报贾府的恩典,而是这世道便是如此。不说黛玉多少也得承贾府顾问,方能在这艰巨世道上保住本身,便舍了这一个不提,也分歧对着面上还过得去的舅家长辈口出恶言的。
春纤那里理睬她们打量,尽管端端方正坐在那边,略吃两口茶,旁个再也不沾半点儿。她本是经历过的,这几双眼睛算得甚么,还是大风雅方,再无半点儿局促,倒显得真有几分大师之气。里头一个老嬷嬷原是服侍过顾家老太太的,见着她这么个模样,出去便红了眼,口里念叨:“这才是我们家女人哩!”
他口里说着,伸手将顾茜两字在她掌心一笔一笔,竟自写了一回。
她口里说着,又拍了拍黛玉的手背,见她松快了些,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心生顾恤:“她自是不必愁的,倒是你,可要生受了这么些委曲,也无处说去。再如何,到底是那府里有收留教养的恩典,只这一件在,你若要说半句话,便要被人戳脊梁骨。”可不是,讨要春纤这个黛玉身边的丫环,又是表兄,既伤脸面,又因着瓜田李下这四个字,多少也损名节的。
这是端庄的事理,严夫人天然也是点头的,但是她世情上面经历过的人,却更明白正理归正理,女儿家在这上面沾着了一点半滴,需求亏损的。但是,对着黛玉,她也实说不出那样的话,只得在心底暗叹一声:只盼着那陶家也是明白透辟的人家,万不能为着贾家宠溺儿孙,胡涂不知礼数,竟自生了狐疑,且将这一门婚事作罢。
严夫人瞧着她们目光神采,内心点头,口中却只笑着道:“仓促安插,必有有些减薄的处所,若缺了甚么,表妹尽管说与我来,必然安妥。”正自说着,外头便又有声响,倒是杨欢过来了。她眉眼弯弯,唇角带笑,一径入了屋子里,见着黛玉并春纤,便自上来行了礼问了好,就欢欢乐喜着一手拉了一个:“你们可算来了,我且等着鞋底儿都要磨穿了。”口里说着,她自家打量了一回,方道:“昨日母亲说了来,我便荐了这个屋子,又光鲜宽广,又离我那儿近,磨了好半日,母亲才许了我。”
一比及了日子,严氏便将春纤送至顾家。那边早已安插安妥,她只消在顾家宗族使来的两人并蒋昀跟前露个面儿,滴血验亲,背面在牌位前磕了头,又有烧香奉茶等等,一样样做妥当了,便再无她的事,只在一间里屋坐着。这家里也有几个丫环婆子,早听得说这是自家大爷认返来的亲mm,原是做了旁人家丫环的,现在破镜重圆,重归家中。她们不免生出几分猎奇,端茶送水间,依着世人道情,明里暗里打量两眼。
听得她这么说来,世人皆是将心头一点小觑消去,明里再不敢暴露打量的神采来。春纤原坐在那边,虽内心有几分辩不出来的庞大,却也略有所觉。只这些低下的人,非亲非故非尊非长的,她现在且不放在心上,想着前前后后的事,倒生出几分恍忽来。恰此时,外头帘子一掀,顾茂已是笑着入了内里,伸手摸了摸春纤的头,柔声道:“自此以后,你便是我的mm顾茜了。”
自她以来,满屋里便透出欢畅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马车忽而一停,却已是到了杨家。黛玉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头望了两眼,见着已是一径入了角门,便与春纤道:“倒是到了。”说话间,外头便有婆子丫环请黛玉下车,背面又搀扶着她上了青绸小轿,且跟着严夫人的车轿,直入后院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