伉俪两人各有所思,却都未曾言语,一时睡下,却也囫囵过了一夜。贾政当然施施然去官府衙门,王夫人转头想着婆婆丈夫皆是不欲与薛家做亲,不免焦心,不知如何行动。薛阿姨却浑然不知,偶尔与王夫人姐妹说话,也不免将及宝钗、宝玉今后如此,倒叫王夫人更加说不出口来。
想到此处,宝钗目光微微有些暗淡,手指悄悄一点,落在一枚金簪上头,心机却不知飞到甚么处所去了:宝玉、宝玉他……
宝玉这方浑浑噩噩拜别,又寻贾母,虽得了温言安慰,道是再无毛病如此,他却实有几分惶恐的。未曾想,头几次畴昔,虽则在贾政跟前读书,也是受了怒斥,却不似昔日那般严苛。
这会儿莺儿从外头返来,原是满脸含笑的,忽见着她如此,慌得忙搁动手里的匣子,且去搀扶宝钗:“女人这是如何了?”说着,她又要叫小丫头出去,需求叱责:“文杏她们竟是死了不成?我去太太那边一会儿,她们竟也不能奉侍!”
“倒将这些琐细都寻出来了,但是故意。”贾母内心想了想,到底道:“也是我老了,竟不觉她们都是大女人,那一点儿月钱一定够用。虽说官中尽有的,到底女孩儿家详确,总有一二处用得着银钱的处所。”是以考虑半晌,她便令人往探春、惜春两处与了些金银:“倒是忘了你们渐次大了,或有效得着的处所。”至如湘云、邢岫烟、李绮、李纹等几处也送了些。
这等叮咛,不啻于好天轰隆,将个贾宝玉劈得面皮青白,肝胆俱裂,半日且回不过神来,口里不过唯唯诺诺罢了。贾政见他如此,原要发怒,只想到先前去贾母处叨教,她虽未曾劝止,倒是再三不准惊吓着。这一番考虑,他方压下斥责,沉着脸道:“你另有旁话?没有就下去,明日起便要细心!”
王夫人一惊,皱眉道:“我那mm家,竟这般不入老爷的眼?”
旧时不过顽笑普通,现在想来,宝钗却不由内心一动,生出几分酸涩:当月朔干姐妹顽笑,现在本身怕也成了笑话普通。探春人等皆是定了下来,今后出息总稀有儿了的。独本身竟如浮萍,犹自不决。
待人走了,宝钗方将那针线活儿取来细看,一看就不由一怔――这活计做得邃密光鲜,倒是费心费事的。但是,探春所赠荷包绣了一片红杏,惜春所送团扇则是一片荷塘。旁人却还罢了,独宝钗用心深细,最是记得住事的。探春之红杏,令她想起旧岁宝玉生辰,一干人相聚怡红院夜宴祝寿,又抽花签,里头探春便是抽了一枝日边红杏倚云栽,必得贵婿。
“老太太,且有姑太太保佑呢,林女人必是能长悠长久孝敬老太太的。”鸳鸯最是知情识相,一听立时寻了话来安慰。贾母听她这般说来,心内倒是欣喜了很多,因叹道:“若少了你,怕是老婆子我得少活两年。”
鸳鸯一笑,一时亲去倒茶来,端与贾母:“老太太长悠长久,如果能一辈子奉侍您,倒是我的福分呢。”主仆两个说了半日话,更加熨帖,又细看起嫁奁票据,点了里头的钗环等物,道:“这钗环金饰,最是要新巧,那一等需求的花腔儿早早备下,别的精美的,却得安排到明岁。”
想到这里,再瞧着这荷包,她不由想到一首古诗: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难过怨芳时。暴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一时伤感不尽,饶是平日里端雅含蓄,这会儿她也不由红了眼圈儿,且撒两滴泪,又将这荷包搁下。只转眼瞧见那团扇,见着上头红花绿叶白莲藕,忽念着莲字,更加自怜自伤,竟就泪如雨下,不知如何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