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蜨便将其母所说之事同他妹子讲了,道:“若你真有此志,我也不拦你。只是切不成为那劳什子灿烂门楣委曲了本身,我们家原不消如许,别人如此与我们何干?本身过好日子才是端庄。”宝钗平日便同他一气,深觉得然道:“哥哥说得是。我原无此意,母亲年纪大了,有些话很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母亲驰念姨母同娘舅,也是人之常情,不如竟往都城走一趟,哥哥也好入部销算陈帐,另清算下京中财产。”薛蜨笑道:“恰是这话。我知你早想京中去顽,说母亲思念姨娘舅舅不过借口。既然如此,我们过几日便解缆。”宝钗脸一红,方要啐他,只见薛蜨已起家出去了。
且说那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赋税,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蜨,表字文起,生的品德风骚,脾气又甚聪明,只是酷好技艺,虽也中了秀才,倒更喜舞枪弄棒。他幼年丧父,寡母王氏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宠嬖放纵,也不去管他。家中另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子,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更兼脾气聪明,当日有他父亲在日,也曾同他兄长一道读书识字;自父亲身后,见寡母兄长甚是辛苦,他便留意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兄分忧解劳。
本来这夫人当日恰是甄家娘子身边的大丫环,名唤娇杏的是也。雨村当日同他原有回顾之缘,方到任时又于街上巧遇,故寻至他家,方知甄家式微,士隐同女儿皆不见踪迹,倒伤感慨息了一回,又遣人送了好些礼品,求了这娇杏回家作妾,日前又扶作了正室夫人。现在请了甄娘子过来,母女相认,两下里捧首痛哭,连雨村看着也甚伤惨,既知这丫头来源,便是他当日仇人之女,又成心显本身秉公直断,令人将那拐子痛打五十板子,街头枷号三日,又投进大牢拷问他昔日拐卖人家后代之事,一桩桩翻将出来,判了他一个斩罪,谁知那拐子未到秋后,便死在狱中,此为后话。
【第七回】薄命女逢时脱苦海·少年郎奉母探亲人
待及出发,在路不记其日。那日已将入都时,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蜨因和母亲商讨道:“我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须得先着几小我去打扫清算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我们这一进京,原该先拜见亲朋,或是在你娘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宜的,我们先能着住下,再渐渐的着人去清算,岂不消停些。”薛蜨道:“清算房屋和招摇有何干系!现在娘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天然慌乱起家,我们这工夫去,岂不没眼色。家里房舍尽有,何必去讨人嫌?”他母亲道:“你娘舅家虽升了去,另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娘舅姨娘两处,常常带信捎书,接我们来。现在既来了,你娘舅虽忙着起家,你贾家姨娘一定不苦留我们。我们且忙忙清算房屋,岂不令人见怪?你的意义我却晓得,守着娘舅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肆意施为。你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带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薛蜨见他如此说,只气了个倒仰,情知扭不过,只得公开叮嘱了妹子几句,一面抓紧命人清算房屋,再做筹算。他本来心机机灵,猜想母亲约是息了令宝钗入宫的心机,却又鼓起了要同贾家攀亲之意,这可大大不妙,故而心下合计,欲寻一机会同妹子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