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却又捣蛋:原讲邢夫人本性愚犟,如何有这般见地?要知此中原因,须得重新提及了。本来邢家有个孤女,原是二房老爷所出,长至十岁上没了父母,就在他大伯家长大。他大伯家原有三女一儿,父老比他略大一月不足,及至二人到了结婚年纪,便为他堂姊寻了贾家这一头婚事,不想又听人说了贾赦去处,那夫人便在他大伯面前一意撺掇,使了个“李代桃僵”之计,将这二房所出的蜜斯嫁与贾赦做填房去了,想着今后为自家亲女再另觅好亲,不在话下。
邢家本来的二夫人本是大师闺秀,对女儿教养也甚为经心,这邢家蜜斯又生来心机精美,因自幼丧父丧母的,更是到处谨慎,不时在乎。自进贾家,不消一月便将这上高低下冷眼看了清楚,心中暗想:贾母显是偏着二房的,本身身有隐疾,此生难有切身后代,若想在其间安身,少不得要为本身找个依托,故而同贾赦说知,将先室遗下的贾琏养在本身膝下,悉心看管。贾琏本来也是个聪明的,经这邢夫人几年教养,倒不似那一副纨绔模样。及至过了几年,迎春与贾琮之生母何姨娘抱病来世,邢夫人将二人也养至身边,迎春本就诚恳本分,琮哥儿年纪尚小,全当邢夫人是他亲娘普通。及至贾琏及冠,贾母亲为选定了王夫人以内侄女王熙凤为妻,邢夫人虽觉不当,然不敢违拗,待娶了凤姐儿过来,王夫人各式拉拢,哄得这凤姐儿和他一气,对正头婆婆不过面上情。谁知出了此事,凤姐儿先寒了心,方知只要贾琏才是本身此生所靠;贾琏因知此事,也生了长进的心,邢夫人又不是调拨之人,贾赦是个不管事的,故大房现在倒高低一心起来。
前番因说秦氏有孕,凤姐儿闻言心下不乐;谁知这天下事多有巧的,那日邢夫人因身上不爽,请了太医来诊治,就令他也同凤姐儿诊一诊脉。只见那大夫捋着胡子诊了半日,道:“恭喜大太太,贵府上二奶奶这是喜脉了。”邢夫人闻之大喜,厚厚地封了诊金同那太医,又令人将熙凤房里一干物事再加查验一番,娘儿三个暗里合计,不知想些甚么主张,下回便表。
凤姐本就是个心机重的,被邢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内心突突乱跳,严令身边的丫环对一应饮食皆防备起来。贾琏自小由邢夫人扶养长大,贾赦不甚理睬他,故而虽不是邢夫人亲子,也实实地有几分恭敬,自那日邢夫人同他讲了这事,贾琏便忙依母亲所说,寻了个识医药的丫环,唤作小宁,放在凤姐身边。不过几日,小宁便从凤姐平常吃的燕窝里看出不对,唤了大夫来看,也不知说了些甚么,凤姐便神采焦黄地摔了盏子,跌跌撞撞领着平儿一干亲信,往邢夫人房中去了。
贾琏闻言又气又愧,乃拭泪咬牙道:“原是儿子不肖,不唯未曾为老爷太太争气,倒令太太为儿子悬心。宝玉原年纪小,又有那劳什子玉,老太太偏疼他,我不敢说甚么,只恨二太太手伸得忒长了些!那二太太只下意算计,那边晓得此中艰巨来!这爵位也不过是今上的恩情,母亲尚在呢,那边便惦记上了!躺在祖宗功绩簿子上算甚么?凤姐儿自有我为他挣凤冠霞帔返来!”
邢夫人哭道:“我也是半辈子的人了,只要你兄弟两个同迎丫头。迎丫头性子又好,不是那等争锋之人,二房到处压着,我倒也罢了;琮哥儿年纪尚小,他姐姐希冀不上他;你父亲又是这们个脾气,只要你自小聪明,目睹着娶了媳妇,我是纳福的时候了,又被人算计了孙儿,不幸我操了这半世的心,又生出这很多事来。”说着更加哭的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