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过了沁芳桥,只见雪雁领着两个老婆子,手中都拿着菱藕生果之类。宝玉忙问雪雁道:“你们女人向来不吃这些凉东西的,拿这些生果何用?不是要请那位女人奶奶么?”雪雁笑道:“我奉告你,可不准你对女人说去。”宝玉点点应允,雪雁便命两个婆子:“先将生果送去交与紫鹃姐姐。他要问我,你就说我做甚么呢,就来。”那婆子承诺着去了。雪雁方说道:“我们女人这两日方觉身上好些了。本日饭后,三女人来会着要瞧二奶奶去,女人也没去。又不知想起了甚么来,本身伤感了一回,提笔写了好些,不知是诗是词。叫我传生果去时,又听叫紫鹃将屋内摆着的小琴桌上的陈列搬下来,将桌子挪在外间本地,又叫将那龙文鼒放在桌上,等生果来时听用。若说是请人呢,不犯先记取把个炉摆出来,若说点香呢,我们女人平日屋内除摆新奇花果木瓜之类,又不大喜熏衣服,就是点香,亦当点在常坐卧之处。莫非是老婆子们把屋子熏臭了要拿香熏熏不成。究竟连我也不知何故。”说毕,便赶紧的去了。
一语未了,只听得屋内嘻哗喇的乱响,不知是何物撒了一地。随后晴雯赶来骂道:“我看你这小蹄子往那边去,输了不叫打。宝玉不在家,我看你有谁来救你。”宝玉赶紧带笑拦住,说道:“你妹子小,不知如何获咎了你,看我的分上,饶他罢。”晴雯也不想宝玉此时返来,乍一见,不觉好笑,遂笑说道:“芳官竟是个狐狸精变的,竟是会拘神遣将的符咒也没有如许快。”又笑道:“就是你真请了神来,我也不怕。”遂夺手仍要缉捕芳官,芳官早已藏在宝玉身后。
话说贾蓉见家中诸事已妥,赶紧赶至寺中,回明贾珍。因而连夜分拨各项执事人役,并预备统统利用幡杠等物,择于初四日卯时请棺木进城,一面令人知会诸位亲朋。
宝玉传闻,一面笑,一面走至里间。只见袭人坐在近窗床上,手中拿着一根灰色绦子,正在那边打结实呢。见宝玉出去,赶紧站起来,笑道:“晴雯这东西编派我甚么呢。我因要赶着打完了这结实,没工夫和他们瞎闹,因哄他们道:‘你们顽去罢,趁着二爷不在家,我要在这里静坐一坐,养一养神。’他就编派了我这些混话,甚么‘面壁了’‘参禅了’的,等一会我不撕他那嘴。”
至次日饭时前后,果见贾母、王夫人比及来。世人访问已毕,略坐了一坐,吃了一杯茶,便领了王夫人等人过宁府中来。只闻声内里哭声震天,倒是贾赦、贾琏送贾母到家即过这边来了。当下贾母进入内里,早有贾赦、贾琏带领族中人哭着迎了出来。他父子一边一个挽了贾母,走至灵前,又有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贾母怀中痛哭。贾母暮年人,见此风景,亦搂了珍、蓉等痛哭不已。贾赦、贾琏在旁苦劝,方略略止住。又转至灵右,见了尤氏婆媳,不免又相持大痛一场。哭毕,世人方上前一一存候问好。贾珍因贾母才回家来,未得安息,坐在其间,看着未免要悲伤,遂再三求贾母回家;王夫人等亦再三相劝。贾母不得已,方返来了。公然年老的人禁不住风霜伤感,至夜间便觉头闷目酸,鼻塞声重。赶紧请了大夫来诊脉下药,足足的慌乱了半夜一日。幸而发散的快,未曾传经,至半夜天,些须发了点汗,脉静身凉,大师方放了心。至次日仍服药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