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行到陵驿处所,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净去处。贾政打发世人登陆投帖推却朋友,总说马上开船,都不敢劳动。船中只留一个小厮服侍,本身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早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搁笔。昂首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内里一小我,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大氅,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仓猝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劈面一看,不是别人,倒是宝玉。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但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你如果宝玉,如何如许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舡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小我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边赶得上。只听得他们三人丁中不知是阿谁作歌曰:
贾政一面听着,一面赶去,转过一小坡,倏然不见。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惊奇不定,回过甚来,见本身的小厮也是随后赶来。贾政问道:“你瞥见方才那三小我么?”小厮道:“瞥见的,主子为老爷追逐,故也赶来。厥后只见老爷,不见那三小我了。”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郊野,并无一人。贾政知是古怪,只得返来。
本来袭人恍惚闻声说宝玉若不返来,便要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一急更加不好了。到大夫瞧后,秋纹给他煎药。他各自一人躺着,神魂不决,仿佛宝玉在他面前,恍忽又像是见个和尚,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揭着看,还说道:“你别错了主张,我是不认得你们的了。”袭人似要和他说话,秋纹走来讲:“药好了,姐姐吃罢。”袭人睁眼一瞧,知是个梦,也不奉告人。吃了药,便本身细细的想:“宝玉必是跟了和尚去。上回他要拿玉出去,便是要脱身的模样,被我揪住,看他竟不像平常,把我混推混搡的,一点情义都没有。厥后待二奶奶重生腻烦。在别的姊妹跟前,也是没有一点情义。这就是悟道的模样。但是你悟了道,抛了二奶奶如何好!我是太太派我奉侍你,虽是月钱照着那样的分例,实在我究竟没有在老爷、太太跟前回明就算了你的屋里人。如果老爷、太太打发我出去,我若死守着,又叫人笑话;如果我出去,心想宝玉待我的情分,实在不忍。”左思右想,实在难处。想到刚才的梦“仿佛和我无缘”的话,“倒不如死了洁净。”岂知吃药今后,肉痛减了好些,也难躺着,只好勉强支撑。过了几日,起来奉侍宝钗。宝钗驰念宝玉,暗中垂泪,自叹命苦。又知他母亲筹算给哥哥赎罪,很费筹措,不能不帮着筹算。临时不表。
那日薛阿姨并未回家,因恐宝钗痛哭,以是在宝钗房中解劝。那宝钗倒是极明理,思前想后,“宝玉原是一种奇特的人。夙世后果,自有必然,原无可怨天尤人。”更将大事理的话奉告他母亲了。薛阿姨内心反倒安了,便到王夫人那边先把宝钗的说话了。王夫人点头叹道:“若说我无德,不该有如许好媳妇了。”说着,更又悲伤起来。薛阿姨倒又劝了一会子,因又提起袭人来,说:“我见袭人迩来瘦的了不得,他是一心想着宝哥儿。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唯有这袭人,虽说是算个屋里人,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王夫人道:“我才刚想着,正要等mm筹议筹议。若说放他出去,恐怕他不肯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若要留着他也罢,又恐老爷不依。以是难处。”薛阿姨道:“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再者姨老爷并不晓得袭人的事,想来不过是个丫头,那有留的理呢?只要姊姊叫他本家的人来,狠狠的叮咛他,叫他配一门端庄婚事,再多多的陪送他些东西。那孩子心肠儿也好,年青儿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会子,也算姐姐待他不薄了。袭人那边还得我细细劝他。就是叫他家的人来也不消奉告他,只等他家里公然说定了好人家儿,我们还探听探听,若公然足衣足食,半子长的像小我儿,然后叫他出去。”王夫人听了道:“这个主张非常。不然叫老爷冒莽撞失的一办,我可不是又害了一小我了么!”薛阿姨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又说了几句,便辞了王夫人,仍到宝钗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