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瞥见宝玉左边腮上有纽扣大小的一块血渍,便欠身靠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着,又道:“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蹭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手帕子要揩拭。黛玉便用本身的帕子替他揩拭了,口内说道:“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也罢了,必然还要带出幌子来。便是娘舅看不见,别人瞥见了,又当奇事新奇话儿去学舌奉迎儿,吹到娘舅耳朵里,又该大师不洁净惹气。”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喜读书也罢,假喜也罢,只是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尽管批驳诮谤,只作出个喜读书的模样来,也教老爷少生些气,在人前也好说嘴。贰内心想着,我家代代读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你不喜读书,已经贰内心又气又愧了。并且背前背后胡说那些混话,凡读书长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作‘禄蠹’;又说只除‘明显德’外无书,都是前人本身不能解贤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辑出来的。这些话,如何怨得老爷不气,不不时打你。叫别人如何想你?”宝玉笑道:“再不说了。那原是那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现在再不敢说了。另有甚么?”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晓得你是编派我呢。”说着,便拧的宝玉连连央告,说:“好mm,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俄然想起这个故典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
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问:“谁说故典呢?我也听听。”黛玉忙让坐,笑道:“你瞧瞧,有谁!他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宝钗笑道:“本来是宝兄弟,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原多。只是可惜一件,凡该用故典之时,他偏就忘了。有本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眼面前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黛玉听了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普通也遇见对子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的。”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嚷,喧华起来。
宝玉想一想,公然有理。又道:“老太太不放你也难。”袭人道:“为甚么不放?我公然是个最可贵的,或者打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必不放我出去的,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然或有之;实在我也不过是个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并且多。自我从小儿来了,跟着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女人几年,现在又伏侍了你几年。现在我们家来赎,恰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若说为奉侍的你好,不叫我去,决然没有的事。那伏侍的好,是分内该当的,不是甚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不成事。”
至次日凌晨,袭人起来,便觉身材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炽热。先时还扎挣的住,次后捱不住,只要睡着,因此和衣躺在炕上。宝玉忙回了贾母,传医诊视,说道:“不过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分散分散就好了。”开方去后,令人取药来煎好。刚服下去,命他盖上被渥汗,宝玉自去黛玉房中来看视。
袭人道:“再不成毁僧谤道,调脂弄粉。另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准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弊端儿。”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甚么,快说。”袭人笑道:“再也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肆意任情的就是了。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宝玉笑道:“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嘲笑道:“这我可不稀少的。有阿谁福分,没有阿谁事理。纵坐了,也没甚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