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宝玉便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来了。薛蟠等一齐都叫“快请”。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起谈笑,已出去了。世人忙起席让坐。冯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高乐罢。”宝玉、薛蟠都笑道:“一贯少会,老父执身上安康?”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安康。迩来家母偶着了些风寒,不好了两天。”
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轰动,只因明儿蒲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玩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边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奇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可贵不可贵?那鱼、猪不过贵而可贵,这藕和瓜亏他如何种出来的。我赶紧贡献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现在留了些,我要本身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以外,唯有你还配吃,以是特请你来。可巧唱曲儿的小么儿又才来了,我同你乐一天何如?”
一面说,一面来至他书房里。只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并唱曲儿的都在这里,见他出去,存候的,问好的,都相互见过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摆酒来。说犹未了,众小厮七手八脚摆了半天,方才伏贴归坐。宝玉果见瓜藕新异,因笑道:“我的寿礼还未送来,倒先扰了。”薛蟠道:“但是呢,明儿你送我甚么?”宝玉道:“我可有甚么可送的?若论银钱吃的穿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唯有我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是我的。”
宝玉回至园中,袭人正挂念着他去见贾政,不知是祸是福,只见宝玉醉醺醺的返来,问其原故,宝玉一一贯他说了。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也到底打发人来给个信儿。”宝玉道:“我何尝不要送信儿,只因冯世兄来了,就混忘了。”
因有一道诗道:
转过大厅,宝玉内心还自猜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转头只见薛蟠拍动手笑了出来,笑道:“要不说姨夫叫你,你那边出来的这么快。”焙茗也笑道:“爷别怪我。”忙跪下了。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了,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赶紧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没法了,只好笑问道:“你哄我也罢了,如何说我父亲呢?我奉告姨娘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他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宝玉道:“嗳,嗳,更加该死了。”又向焙茗道:“背叛的,还跪着何为么!”焙茗赶紧叩首起来。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清算鬓发,一面笑向宝玉道:“人家睡觉,你出去何为么?”宝玉见她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你才说甚么?”黛玉道:“我没说甚么。”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我都闻声了。”
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活力,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 。”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返来了。”宝玉道:“怪道前儿初三四儿,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见你呢。我要问,不知如何就忘了。单你去了,还是老父执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去罢了。莫非我闲疯了,我们几小我吃酒听唱的不乐,寻阿谁忧?去?这一次,大不幸当中又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