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听了,都道:“说得有理。”薛蟠独扬着脸点头说:“不好,该罚!”世人问:“如何该罚?”薛蟠道:“他说的我通不懂,如何不该罚?”云儿便拧他一把,笑道:“你悄悄的想你的罢。返来讲不出,又该罚了。”因而拿琵琶听宝玉唱道:
二人方束好,只听一声大呼:“我可拿住了!”只见薛蟠跳了出来,拉着二人道:“放酒不吃,两小我逃席出来干甚么?快拿出来我瞧瞧。”二人都道:“没有甚么。”薛蟠那边肯依,还是冯紫英出来才解开了。因而复又归坐喝酒,至晚方散。
宝玉回至园中,宽衣吃茶。袭人见扇子上的坠儿没了,便问他:“往那边去了?”宝玉道:“顿时丢了。”睡觉时只见腰里一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袭人便猜了八九分,因说道:“你有了好的系裤子,把我那条还我罢。”宝玉传闻,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不该给人才是,内心悔怨,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晓得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内心没个算计儿。”再要说几句,又恐怄上他的酒来,少不得也睡了,一宿无话。
“女儿悲,芳华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愁,妈妈吵架何时休!
薛蟠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甚么!”世人都道:“别混他,别混他!”云儿又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傍晚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描述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模糊,流不竭的绿水悠悠。
说毕,端起酒来唱道:
女儿悲,将来毕生指靠谁?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芳华,年正小;配鸾风,真也着。呀! 看银河正高,听角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
薛蟠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见说底下的。冯紫英笑道:“悲甚么?快说来。”薛蟠顿时急的眼睛铃铛普通,瞪了半日,才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世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薛蟠道:“笑甚么,莫非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男人,要当混蛋,他如何不悲伤呢?”世人笑的哈腰说道:“你说的非常,快说底下的。”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世人道:“如何愁?”薛蟠道:“绣房撺出个大马猴。”世人呵呵笑道:“该罚,该罚!这句更不通,先还可恕。”说着便要筛酒。宝玉笑道:“压韵就好。”薛蟠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甚么?”世人传闻,方才罢了。云儿笑道:“下两句更加难说了,我替你说罢。”薛蟠道:“胡说!当真我就没好的了!听我说罢: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世人听了,都惊奇道:“这句何其太韵?”薛蟠又道:“女儿乐,一根往里戳。”世人听了,都扭着脸说道:“该死,该死!快唱了罢。”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世人都怔了,说:“这是个甚么曲儿?”薛蟠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世人都道:“罢,罢,罢!”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奇曲儿,叫作哼哼韵。你们要懒待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世人都道:“免了罢,免了罢,倒别迟误了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