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道:“要这些做甚么?”凤姐儿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高文,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仿佛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师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说的大师笑了。凤姐也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贡献的起。”便转头叮咛妇人,“说给厨房里,尽管好生加添着做了,在我的帐上来领银子。”妇人承诺着去了。
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整齐,苔痕浓淡,不觉又想起《西厢记》中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因悄悄的叹道:“双文,双文,诚为命薄人矣。然你虽命薄,另有孀母弱弟;本日林黛玉之命薄,一并连孀母弱弟俱无。前人云‘才子命薄’,然我又非才子,何命薄胜于双文哉!”
黛玉看了,不觉点头,想起有父母的人的好处来,早又泪珠满面。少顷,只见宝钗、薛阿姨等也进入去了。忽见紫鹃从背后走来,说道:“女人吃药去罢,开水又冷了。”黛玉道:“你到底要如何样?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甚么相干!”紫鹃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现在固然是蒲月里,气候热,到底也该还谨慎些。大朝晨起,在这个潮处所站了半日,也该归去安息安息了。”一句话提示了黛玉,方感觉有点腿酸,呆了半日,方渐渐的扶着紫鹃,回潇湘馆来。
一面想,一面尽管走,不防廊上的鹦哥见林黛玉来了,嗄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那鹦哥仍飞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女人来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未曾?”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平日吁嗟音韵,接着念叨:“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都是平日女人念的,难为他如何记了。”黛玉便令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因而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作戏,又将平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这且不在话下。
王夫人又问:“你想甚么吃?返来好给你送来的。”宝玉笑道:“也倒不想甚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凤姐一旁笑道:“听听,口味不算崇高,只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这个吃了。”贾母便一叠声的叫人做去。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别急,等我想一想这模型谁收着呢。”因转头叮咛个婆子去问管厨房的要去。那婆子去了半天,来回说:“管厨房的说,四副汤模型都交上来了。”凤姐儿传闻,想了一想,道:“我记得交给谁了,多数在跑堂里。”一面又遣人去问管跑堂的,也未曾收。次后还是管金银器皿的送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