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见贾珍、贾琏、贾蓉三小我将王太医领来。王太医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阶,跟着贾珍到了阶矶上。早有两个婆子在两边打起帘子,两个婆子在前导引出来,又见宝玉迎了出来。只见贾母穿戴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环都拿着蝇帚漱孟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模糊约约有很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王太医便不敢昂首,忙上来请了安。贾母见他穿戴六品服色,便知太医了,也便含笑问:“供奉好?”因问贾珍:“这位供奉贵姓?”贾珍等忙回:“姓王”。贾母道:“当日太病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生家叔祖。”贾母听了,笑道:“本来如许,也是世交了。”一面说,一面渐渐的伸手放在小枕上。老嬷嬷端着一张小杌赶紧放在小桌前,略偏些。王太医便屈一膝坐下,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贾母笑说:“劳动了。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
且说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住了两三天,日子却未几,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闻声过的,都经历了。可贵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蜜斯们,连各房里的女人们,都如许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归去后没别的酬谢,唯有请些高香每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凤姐儿笑道:“你别喜好,都是为你,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睡着说不好过;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边发热呢。”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丰年纪的人,不惯非常劳乏的。”凤姐儿道:“向来没象昨儿欢畅。平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二处坐坐就返来了。昨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你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数个。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建议热来。”刘姥姥道:“蜜斯儿只怕不大进园子,生处所儿,小人儿家原不该去。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会走了,阿谁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洁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甚么神了。依我说,给我瞧瞧祟书籍子,细心撞客着了。”一语提示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叨:“八月二十五里,病者在东南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公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一面命人请两分纸钱来,着两小我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
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经念了几千声佛了;又见平儿也送他这些东西,又如此谦逊,忙念佛道:“女人说那边话,如许好的东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还没处去买如许的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孤负了女人的心。”平儿笑道:“休说外话,我们都是本身,我才如许。你放心收了罢,我还和你要东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阿谁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百般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高低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刘姥姥千恩万谢承诺了。平儿道:“你尽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清算安妥了就放在这里,明儿一早打发小厮们雇辆车装上,不消你费一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