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客岁事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今后顺道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家了。本日敝友有事,我因漫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如许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一局胜负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媒介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小我,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起之人,未可知也。”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恰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恰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细心关了城。我们渐渐的进城再谈,未为不成。”因而,二人起家,算还酒帐。方欲走时,又听得前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雨村忙转头看时。
诗云
若论荣国一支,倒是同谱。但他那等光荣,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产陌生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现在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风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丁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恰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旅游六朝遗址,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颠末。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萧瑟无人,隔着围墙一望,内里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圃子内里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边象个式微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本来不通!前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虽说不及先年那样昌隆,较之平常官吏之家,到底气象分歧。如此人丁日繁,事件日盛,主仆高低,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策划画者无一,其日用场面用度,又不能姑息省俭,现在内里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如许钟鸣鼎食之家,笔墨诗书之族,现在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传闻,也纳罕道。”如许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见他说得如许严峻,忙就教其端。雨村道:六合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
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晓得此人来源。约莫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对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乃至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空中,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不足。
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奉告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因而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家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玩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昔日在都了解。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符合。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