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子拿过来与他吃。
贾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汉一把抓住,劈面一看,不是别人,倒是紧邻倪二。本来这倪二是个地痞,专放厚利债,在打赌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现在正从欠钱人家索了利钱,吃醉返来,不想被贾芸碰了一头,正没好气,抡拳就要打。只听那人叫道:“老二停止!是我冲撞了你。”倪二闻声是熟人的语音,将醉眼展开看时,见是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本来是贾二爷,我该死,我该死。这会子往那边去?”贾芸道:“奉告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败兴儿。”倪二道:“无妨无妨,有甚么不平的事,奉告我,替你出气。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有人获咎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别人离家散!”贾芸道:“老二,你且别气,听我奉告你这原故。”说着,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奉告了倪二。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消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若用甚么,尽管拿去大班。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驰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讨厌我是个地痞,怕低了你的成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消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成分,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公然从搭包里取出一卷银子来。
那天已是掌灯时候,贾芸吃了饭清算安息,一宿无话。次日一夙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探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前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笤帚在那边扫院子呢。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前笑问:“二婶婶那去?”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甚么尺头。”正说着,只见一群人簇着凤姐出来了。贾芸深知凤姐是喜阿谀尚场面的,忙把手逼着,恭恭敬敬抢上来存候。凤姐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着,只问他母亲好,“如何不来我们这里逛逛?”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大好,倒经常挂念着婶子,要来瞧瞧,又不能来。”凤姐笑道:“但是会扯谎,不是我提起他来,你就不说他想我了。”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长辈前扯谎。昨儿早晨还提起婶子来,说婶子身子生的单弱,事情又多,亏婶子好大精力,竟摒挡的周全面全,如果差一点儿的,早累的不知如何样呢。”凤姐听了满脸是笑,不由的便止了步,问道:“如何好好的你娘儿们在背后里嚼起我来?”贾芸道:“有个原故,只因我有个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只因他身上捐着个通判,前儿选了云南不知那一处,连家眷一齐去,把这香铺也不在这里开了。便把帐物攒了一攒,该给人的给人,该贱发的贱发了,象这细贵的货,都分着送与亲朋。他就一共送了我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亲筹议,若要转买,不但卖不出原价来,并且谁家拿这些银子买这个何为么,便是很有钱的大师子,也不过使个几分几钱就挺折腰了,若说送人,也没小我配使这些,倒叫他一文不值半文转卖了。是以我就想起婶子来。往年间我还见婶子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别说本年贵妃宫中,就是这个端阳节下,不消说这些香料天然是比平常加上十倍去的。是以想来想去,只孝敬婶子一小我才合式,方不算遭塌这东西。”一边说,一边将一个锦匣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