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三小我正说着,只听黛玉俄然又嗽了一声。紫鹃赶紧跑到炕沿前站着,侍书雪雁也都不言语了。紫鹃弯着腰,在黛玉身后悄悄问道:“女人喝口水罢。”黛玉微微承诺了一声。雪雁赶紧倒了半钟滚白水,紫鹃接了托着,侍书也走近前来。紫鹃和他点头儿,不叫他说话,侍书只得咽住了。站了一回,黛玉又嗽了一声。紫鹃顺势问道:“女人喝水呀?”黛玉又微微应了一声,那头似有欲抬之意,那边抬得起。紫鹃爬上炕去,爬在黛玉中间,端着水试了冷热,送到唇边,扶了黛玉的头,就到碗边,喝了一口。紫鹃才要拿时,黛玉意义还要喝一口,紫鹃便托着那碗不动。黛玉又喝了一口,摇点头儿不喝了,喘了一口气,仍旧躺下。半日,微微睁眼说道:“刚才说话不是侍书么?”紫鹃承诺道:“是。”侍书尚未出去,因赶紧过来问候。黛玉睁眼看了,点点头儿,又歇了一歇,说道:“归去问你女人好罢。”
当时岫烟被那老婆子聒噪了一场,虽有凤姐来压住,心上终是不安。想起“很多姊妹们在这里,没有一个下人敢获咎他的,单独我这里,他们言三语四,方才凤姐来遇见。”想来想去,终是没意义,又说不出来。正在吞声饮泣,瞥见凤姐那边的丰儿送衣服过来。岫烟一看,决不肯受。丰儿道:“奶奶叮咛我说,女人要嫌是旧衣裳,将来送新的来。”岫烟笑谢道:“承奶奶的美意,只是因我丢了衣服,他就拿来,我断不敢受。你拿归去千万谢你们奶奶,承你奶奶的情,我算领了。”倒拿个荷包给了丰儿。那丰儿只得拿了去了。未几时,又见平儿同着丰儿过来,岫烟忙迎着问了好,让了坐。平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说,女人特外道的了不得。”岫烟道:“不是外道,实在不过意。”平儿道:“奶奶说,女人要不收这衣裳,不是嫌太旧,就是瞧不起我们奶奶。刚才说了,我要拿归去,奶奶不依我呢。”岫烟红着脸笑谢道:“如许说了,叫我不敢不收。”又让了一回茶。
芥蒂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不言黛玉病渐减退,且说雪雁紫鹃背后里都念佛。雪雁向紫鹃说道:“亏他好了,只是病的奇特,好的也奇特。”紫鹃道:“病的倒不怪,就只好的奇特。想来宝玉和女人必是姻缘,人家说的。功德多磨,又说道。是姻缘棒打不回。如许看起来,民气天意,他们两个竟是天配的了。再者,你想那一年我说了林女人要回南去,把宝玉没急死了,闹得家翻宅乱。现在一句话,又把这一个弄得死去活来。可不说的三生石上百年前结下的么。”说着,两个悄悄的抿着嘴笑了一回。雪雁又道:“幸亏好了。我们明儿再别说了,就是宝玉娶了别的人家儿的女人,我亲见他在那边攀亲,我也再不露一句话了。”紫鹃笑道:“这就是了。”不但紫鹃和雪雁在暗里里讲究,就是世人也都晓得黛玉的病也病得奇特,好也好得奇特,三三两两,唧唧哝哝群情着。未几几时,连凤姐儿也晓得了,邢王二夫人也有些迷惑,倒是贾母略猜着了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