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正在那边和凤姐儿商讨,见王夫人出去,便问道:“袭人丫头说甚么?这么鬼鬼祟祟的。”王夫人趁问,便将宝玉的苦衷,细细回明贾母。贾母听了,半日没言语。王夫人和凤姐也都不再说了。只见贾母叹道:“别的事都好说。林丫头倒没有甚么,若宝玉真是如许,这可叫人作了难了。”只见凤姐想了一想,因说道:“难倒不难,只是我想了个主张,不知姑妈肯不肯。”
贾母便问道:“你娘儿两个拆台,到底奉告我是如何着呀?”凤姐恐贾母不懂,露泄构造,便也向耳边悄悄的奉告了一遍。贾母果然一时不懂,凤姐笑着又说了几句。贾母笑道:“这么着也好,可就只忒苦了宝丫头了。倘或吵嚷出来,林丫头又如何样呢?”凤姐道:“这个话原只说给宝玉听,外头一概不准提起,有谁晓得呢。”正说间,丫头传进话来讲:“琏二爷返来了。”
贾政即忙出来,瞥见王夫人带着病也在那边。便向贾母请了安。贾母叫他坐下,便说:“你不日就要到差,我有多少话与你说,不知你听不听?”说着,掉下泪来。贾政忙站起来讲道:“老太太有话尽管叮咛,儿子怎敢不服从呢。”贾母咽哽着说道:“我本年八十一岁的人了,你又要做外任去,偏有你大哥在家,你又不能告亲老。你这一去了,我所疼的只要宝玉,恰好的又病得胡涂,还不晓得如何样呢。我昨日叫赖升媳妇出去叫人给宝玉算算命,这先生算得好灵,说要娶了金命的人帮扶他,需冲要冲喜才好,不然只怕保不住。我晓得你不信那些话,以是教你来筹议。你的媳妇也在这里。你们两个也筹议筹议,还是要宝玉好呢,还是随他去呢?”贾政陪笑说道:“老太太当初疼儿子这么疼的,莫非做儿子的就不疼本身的儿子不成么。只为宝玉不长进,以是经常恨他,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意义。老太太既要给他立室,这也是该当的,岂有逆着老太太不疼他的理。现在宝玉病着,儿子也是不放心。因老太太不叫他见我,以是儿子也不敢言语。我到底瞧瞧宝玉是个甚么病。”
想定主张,便说道:“你若给他办呢,我天然有个事理,包管都碍不着。姨太太那边我和你媳妇亲身畴昔求他。蟠儿那边我央蝌儿去奉告他,说是要救宝玉的命,诸事姑息,天然应的。若压服里结婚,当真使不得。何况宝玉病着,也不成教他结婚,不过是冲冲喜,我们两家情愿,孩子们又有金玉的事理,婚是不消合的了。即挑了好日子,按着我们家分儿过了礼。赶着挑个结婚日子,一概鼓乐不消,倒按宫里的模样,用十二对提灯,一乘八人肩舆抬了来,照南边端方拜了堂,一样坐床撒帐,可不是算娶了亲了么。宝丫头心肠明白,是不消虑的。内里又有袭人,也还是个妥妥铛铛的孩子。再有个明白人常劝他更好。他又和宝丫头合的来。再者姨太太曾说,宝丫头的金锁也有个和尚说过,只等有玉的便是婚姻,焉知宝丫头过来,不因金锁倒招出他那块玉来,也定不得。今后一天好似一天,岂不是大师的造化。这会子只要立即清算屋子,摆设起来。这屋子是要你派的。一概亲朋不请,也不排筵席7,待宝玉好了,过了功服,然后再摆席请人。这么着都赶的上。你也瞥见了他们小两口的事,也好放心的去。”贾政听了,原不肯意,只是贾母做主,不敢违命,勉强陪笑说道:“老太太想的极是,也很安妥。只是要叮咛家下世人,不准吵嚷得里外皆知,这要耽不是的。姨太太那边,只怕不肯,如果果然应了,也只好按着老太太的主张办去。”贾母道:“姨太太那边有我呢。你去吧。”贾政承诺出来,心中好不安闲。因到差事多,部里领凭,亲朋们荐人,各种应酬不断,竟把宝玉的事,任凭贾母交与王夫人凤姐儿了。惟将荣禧堂后身王夫人内屋中间一大跨所二十余间房屋指与宝玉,余者一概不管。贾母定了主张叫人奉告他去,贾政只说很好,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