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金桂问道:“你拿东西去有人遇见么?”宝蟾道:“没有。”“二爷也没问你甚么?”宝蟾道:“也没有。”金桂因一夜未曾睡着,也想不出一个别例来,只得回思道:“若作此事,别人可瞒,宝蟾如何能瞒?不如我分惠于他,他天然没有不经心的。我又不能自去,少不得要他作脚,倒不如和他筹议一个稳便主张。”因带笑说道:“你看二爷到底是个如何样的人?”宝蟾道:“倒象个胡涂人。”金桂听了笑道:“你如何提及爷们来了。”宝蟾也笑道:“他孤负奶奶的心,我就说得他。”金桂道:“他如何孤负我的心,你倒得说说。”宝蟾道:“奶奶给他好东西吃,他倒不吃,这不是孤负奶奶的心么。”说着,却把眼溜着金桂一笑。金桂道:“你别胡想。我给他送东西,为大爷的事不辞劳苦,我以是敬他,又怕人说瞎话,以是问你。你这些话向我说,我不懂是甚么意义。”宝蟾笑道:“奶奶别多心,我是跟奶奶的,另有两个心么。但是事情要密些,倘或张扬起来,不是顽的。”金桂也感觉脸飞红了,因说道:“你这个丫头就不是个好货!想来你内心看上了,却拿我作筏子,是不是呢?”
薛蝌听了是宝蟾又似是金桂的语音,这才晓得他们本来是这一番意义,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后才睡着了。刚到天明,早有人来扣门。薛蝌忙问是谁,内里也不承诺。薛蝌只得起来,开了门看时,倒是宝蟾,拢着头发,掩着怀,穿一件片锦边琵琶襟小紧身,上面系一条松花绿半新的汗巾,上面并未穿裙,正露着石榴红洒花夹裤,一双新绣红鞋。本来宝蟾尚未梳洗,恐怕人见,趁早来取家伙。薛蝌见他如许打扮,便走出去,心中又是一动,只得陪笑问道:“如何如许早就起来了?”宝蟾把脸红着,并不答言,尽管把果子折在一个碟子里,端着就走。薛蝌见他这般,知是昨晚的原故,内心想道:“这也罢了。倒是他们恼了,干脆死了心,也免得来缠。”因而把心放下,唤人舀水洗脸。本身筹算在家里静坐两天,一则养养心神,二则出去怕人找他。本来和薛蟠好的那些人因见薛家无人,只要薛蝌在那边办事,年纪又轻,便生很多觊觎之心。也有想插在里头做跑腿的,也有能做状子的,认得一二个书役的,要给他高低办理的,乃至有叫他在内趁钱的,也有造作谎言打单的:各种不一。薛蝌见了这些人,远远遁藏,又不敢面辞,恐怕激出不测之变,只好藏在家中,听候传详。不提。
黛玉乘此机遇说道:“我便问你一句话,你如何答复?”宝玉盘着腿,合动手,闭着眼,嘘着嘴道:“讲来。”黛玉道:“宝姐姐和你好你如何样?宝姐姐反面你好你如何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现在反面你好你如何样?今儿和你好,厥后反面你好你如何样?你和他好他偏反面你好你如何样?你反面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如何样?”宝玉呆了半晌,俄然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黛玉道:“瓢之漂水何如?”宝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黛玉道:“水止珠沉,何如?”宝玉道:“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东风舞鹧鸪。”黛玉道:“禅家世一戒是不打诳语的。”宝玉道:“有如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