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上座,尤二姐命丫环拿褥子来便施礼,说:“奴家年青,一从到了这里之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讨主张。本日有幸相会,若姐姐不弃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唆使经验。奴亦倾慕吐胆,只伏侍姐姐。”说着,便行下礼去。凤姐儿忙下座以礼相还,口内忙说:“皆因奴家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成在外眠花卧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奴意。眠花宿柳之事瞒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亦未曾对奴说。奴亦曾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养。不想二爷反以奴为那等妒忌之妇,擅自行此大事,并不说知。使奴有冤难诉,惟六合可表。前于旬日之先奴已传闻,恐二爷不乐,遂不敢先说。今可巧远行在外,故奴家亲身拜见过,还求姐姐下体奴心,起动台端,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处,相互合心谏劝二爷,慎重世务,保养身材,方是大礼。若姐姐在外,奴在内,虽愚贱不堪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闻知,亦甚不美妙。二爷之名也要紧,倒是议论奴家,奴亦不怨。以是此生当代奴之名节全在姐姐身上。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见我平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乃多么样人物,岂可托真。若我实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中有无数姊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本日。本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觉得幸。恰是六合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出来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畴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以是姐姐竟是我的大仇人,使我畴前之名一洗无余了。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甘心在此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头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便方便利,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情愿。”说着,便呜哭泣咽哭将起来。尤二姐见了这般,也不免滴下泪来。
话说贾琏起家去后,偏值安然节度巡边在外,约一个月方回。贾琏未得确信,只得住鄙人处等待。及至返来相见,将事办好,回程已是将两个月的限了。
二人对见了礼,分序座下。平儿忙也上来要见礼。尤二姐见他打扮不凡,举止丰度不俗,料定是平儿,赶紧切身挽住,只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样的人。”凤姐忙也起家笑说:“折死他了!妹子尽管回礼,他原是我们的丫头。今后快别如此。”说着,又命周家的从承担里取出四匹上色尺头,四对金珠簪环为拜礼。尤二姐忙拜受了。二人吃茶,对诉过去之事。凤姐口内满是自怨自错,“怨不得别人,现在只求姐姐疼我”等语。尤二姐见了这般,便认他作是个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慕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以为知己。又见周瑞等媳妇在中间称扬凤姐平日很多善政,只是吃负心太痴了,惹人怨,又说“已经预备了房屋,奶奶出来一看便知。”尤氏心中早已要出来同住方好,今又见如此,岂有不允之理,便说:“原该跟了姐姐去,只是这里如何?”凤姐儿道:“这有何难,姐姐的箱笼金饰尽管着小厮搬了出来。这些粗笨货要他无用,还叫人看着。姐姐说谁安妥就叫谁在这里。”